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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本佛门弟子,六根清净,不问世事。
这时候才发觉,他不仅精通许多技艺,与人打交道也极有分寸。
我将这话说与他听的时候,他似是忍不住般笑了笑,而后道:“这些都是修行。”
我有些迷惑,“佛修什么都要学的吗?”
“并非如此。”
他一边抓药一边道,“若想救人,就应学医术;要渡众生,便要知人心;要助苍生,便应当习百术。”
我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似懂非懂。
我想问他,可天底下这般多人,许多遗憾难全之事,他从何寻得双全法?可到最后,这话我终究没有问出口。
我原以为他是稚子,不知人间繁复,如今才明白,他是人间神佛,大智若愚,返璞归真。
他的路,他应该比我清楚。
疫病的药是须慢慢调整试用的,便是空无也无法一朝一夕寻出解决之法。
城中逐日有人死去,所有人将希望的目光寄托于空无,又似隐隐埋怨他尚且未有解决之道。
我帮着照顾病人,偶尔会想,这些人与空无并无什么关系,他们的生死皆有命数,能改则改,不改便是天命。
他们何不怨天,非要怨佛不渡人。
这些话,我都藏在心里。
我如今已然学会少说少错,不必因人愚钝多做计较。
但后来,我见有人以仇相待,手执利器要伤空无之时,从前我藏住的诸多戾气与恼恨翻腾而起。
那人说:“你若非真有办法,为何迟迟不见药方?我娘子就是喝完那药后死的,你就是个骗子!
还她命来!”
“那是她的命数!
你又为何非要怪罪他人!”
自犯下杀业后,我无过我早知道,恐吓吓不住疯狂,除非真动手了,以血还公正。
但空无按下了我的手。
我转过头去,却仍不敢看他。
我知道,我问心有愧,以私欲看众生,但我也是芸芸众生一人,我也有我的怨怼难言,爱恨两难全。
他是人间佛,我敬他善待众生,也不愿将自己的狼狈恶意铺陈他眼前。
可众生咄咄逼人,我已然不愿退,我宁愿以恶报恶,以恩报恩。
空无与那人目光相对,双手合十行礼,只是念了一句佛号,而后不言一字。
他的姿态温柔又平和,那句佛号许是带上了些许灵力,因而有宁人心神之力。
我握住刀柄的手轻轻一抖,而后稳住了,慢慢松开来。
某种如同潮水般的情绪涌上我的心头,复杂的,混乱的,歇斯底里的。
我看到那人渐渐安静下来,而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一瞬间,我仿佛也感到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个人在流泪,那是我藏在心底,从未泄露的怯懦悲伤与意难平。
眼眶有些酸涩,于是我眨了眨眼。
那人终于走了,我也像是从一场冻死人的大雪里走出来,僵硬的肢体带着不自然的感觉,眼里的一切都是空濛的,一切都在眼里,但我什么也没看。
我对空无说:“抱歉,我可能,是需要休息了。”
我感觉我全身都在颤抖,或许也没有,因为我在克制,但是疼痛与疲乏席卷而上。
空无按住我手的那一刻,我又想起谢映白了。
我想起他骄傲若烈阳,却非要容人救人,为他人操控,爱恨错付,又要护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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