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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初帝卧在榻上,听得心惊胆颤。
四周的窗扇早已紧闭,将卷着血腥气的夜风隔绝在外,然而那铜制烛台上面,烛光还是忽闪明灭,如被劲风所扑。
近在咫尺的激战,逆贼的剑锋与他只隔着一道殿门。
纵然知道定王能控制局面,老皇帝还是握紧了手掌,微微颤抖,甚至隐隐后怕。
殿内有骁骑营戍卫,陪在永初帝身边的却只有魏善。
“定王殿下久经沙场,还有窦将军在,皇上尽可放心。”
魏善跪在榻前极力安抚,见老皇帝须发皆颤,取了旁边温着的参汤奉上,却被永初帝挥手推开。
他抬头瞧着永初帝的神色,劝解的话终于停在嘴边,低低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却将永初帝的疑问勾动起来——
“皇后和太子,朕待他们向来不薄。
你听这阵仗,他们怕是把东宫的兵都调过来了,想弑君谋逆。
魏善——朕亏待过他们吗?为了这把龙椅,他们母子二人,当真是要置朕于死地?”
微微颤抖的声音,苍凉而心痛。
这朝堂天下,任何人谋逆,他都不会意外,甚至当时定王手持兵符在外,被诬私藏军械谋逆时,他也没觉得多心痛,只以帝王的姿态,安抚稳住。
可如今谋逆的,偏偏是他最信任的结发妻子和寄予厚望的长子。
“朕就算对旁人亏欠,也不曾亏欠他们半分。”
永初帝喃喃。
魏善垂首瞧着老皇帝手背上的青筋和泛白骨节,殿外的厮杀声声入耳,他跪久了膝盖疼,不自觉的靠着龙榻坐下。
从当年的王府到如今的深宫,他始终跟在永初帝身边,亲眼看着永初帝如何维护皇后的中宫威仪,如何对太子苦心教导、极力扶持。
“皇后和太子所得的一切,来得太过容易了。
皇上越是对他们好,他们就越会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魏善苦笑,“老奴多少也算是旁观者清。
这些年皇上信重太子,不管是朝堂还是私下,露出的都是要把江山天下交给他的意思,从没有告诉过他,这东宫的位子,其实不是只能给他。
太子认准了皇上的心思,在东宫整整十年,不知道有多少回,幻想过君临天下的情形。”
这话有些僭越了,魏善稍稍顿住,继续叹息。
永初帝摆摆手,“你不必顾忌,这种时候,朕只想听真话。”
“太子把皇上的爱护扶持视为理所应当,心安理得的受了皇上赐予的尊荣,甚至也许,已经想好了将来继承大统,将如何尊太后、封皇后、治天下。
他这个梦已经做了太久,久得他早已将皇位视为囊中之物。
可忽然有一天,皇上将他的美梦惊醒了,他忽然发现,原本该属于他的一切,或许要落到旁人手中。
皇上,您说,太子会怎么想?皇后娘娘会怎么想?”
“他囊中的东西,自然要拼力守住了——哪怕,是弑父杀君。”
永初帝哂笑,眼神黯淡,“是朕糊涂了。”
先予后取,还是关乎至尊皇位,这是大忌啊。
他怎么就没想明白呢?
老皇帝又猛烈的咳嗽起来,魏善拿明黄的帕子伺候着,等永初帝咳罢时,锦帕中间,赫然是一团浓重的血迹。
魏善手腕一颤,脸色立时变了。
见永初帝正自阖目喘息,仿佛昏睡,忙又将锦帕收起,蜡黄着脸,悄悄藏在袖中。
殿外,太子的卫军已被冲散,却还是凭着股成王败寇的执念,不肯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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