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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她自己都被九幽这片死寂的天地同化了,就和身上褪色的衣裙一样,不论如何拍打,如何搓揉,即便将身上的落灰全部掸净,也再找不回原有的颜色来。
沈丹熹心中的怨恨如同涨潮的海水,汹涌地淹没过她的心海,又很快退去,重归麻木和绝望。
在过去漫长的三万多年里,她哭过,恨过,骂过,熬不下去时,甚至尝试自戕过,比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遗忘,她宁愿灰飞烟灭。
可九幽这样一座惩罚天诛罪灵的地方,可不会叫人轻巧地死去。
唯一的死亡方式,便是熬干寿命,湮灭成灰。
在这样亘古不变、一片死寂的地方,无处宣泄的怨与恨,除了熬煎她的心神外,别无他用。
九幽就是这样可怕的地方。
沈丹熹于煎熬中被迫学乖了,她渐渐停下搓揉袖摆的动作,重新躺回地上,幻想自己是一根朽木,一块石头,一座坟茔。
她已经不再计较自己有罪无罪,只希望能和这里其他的罪灵一样,不听不看不思不想,无知无觉地风化成灰烬,彻底消散了干净。
可这样的愿望对她来说,亦是奢求。
又不知多久过去,那鲜亮的色彩再次闯入她的意识里,撬动她的心绪,强迫她去听去看去思去想,非得提醒她——你不是一根朽木,一块石头,一座坟茔,你曾是昆仑山上尊贵的神女。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彻底遗忘后,沈丹熹便很惧怕再看到另一端的景象,可就算害怕,就算抗拒,她也不得不看,她从来都没有选择。
宽阔明亮的大殿内,鲛灯静燃,柔和的光晕将玉砌雕阑照得里外通透,一座屏风相隔的妆台前,神女正在试妆。
她头上戴了精致华贵的凤冠,两侧缀着细长的珠串,银镜中映照出的面庞上涂抹浓妆,额心点着金色花钿。
上次所见的朝云锦,如今已经被裁制成繁复而隆重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宽而长的霞帔拖曳在地,其上以细密的针脚绣着昆仑山的繁花和瑞兽。
从上次飘入意识的梦境里,沈丹熹就知晓她要成亲了。
那个霸占了她身躯的穿越女,历经磨难,奉献所有,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小贱种的爱,攻略下大反派,将要和他成亲了。
——用她的身体,用她的身份,举办一场三界来贺的盛大婚礼。
“拜见主君。”
殿外传来侍卫的声响,一道沉而稳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内殿的大门被推开,一名身量挺拔,气势威仪的男子从门外跨入。
他身着月白色宽袍广袖,衣上印染的祥云纹泛出浅浅光华,面容祥和,眉目带笑,目光往屏风后望去。
沈薇听到外间声音,忙扶了扶头上沉重的凤冠,从妆台前起身,贴身宫娥动作熟练地将她冠上珠翠,腰间玉饰整理妥当,躬身摆顺她身后曳地的裙尾。
梳妆整齐的待嫁新娘莲步轻移,环佩叮当,仪态万千地从屏风后走出。
她面上含着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态,眼眸含光,满脸惊喜,福身行一礼道:“父君你回来了。”
“明日便是你大婚之日,我岂有不回来之理?”
昆仑山君快走两步上前,伸手将她扶起,仔仔细细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面露欣慰地连道了三声“好”
,气息略一凝滞,半晌都没能再说出话来。
昆仑的山圣神君,竟也如凡间嫁女的父亲一样,微红了眼眶。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沈丹熹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哭喊着扑到父君面前,妄图他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她试过太多次,次次都只会令她伤心欲绝。
神通广大的万山之祖昆仑君,自始至终,都从未怀疑过自己女儿身躯里的灵魂已经被掉了包。
即便现在的她,性情已与当初大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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