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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光是说种粮,咱庄子离城近,哪一年也开大园子种菜,有粮食十倍出息。
园子更费工,一亩园,十亩田!
夜个刚发十来个人,上西面园子种葵菜莴苣。
过冬的蔓菁苗也起出来了,这一半天不移栽地里,马上冻死!
东边园子还得种瓜种白豆小豆哩,俺还发愁上哪地寻人种去?
“……这光景,到处缺劳力,又不独咱家几个庄子!
东边那谁个相公家,庄里全空,没人看着,谁知道咋个库里就着了,一把火烧光多少年存蓄,造孽哪!
这时节,谁家能挪出人手来,给你寻啥怂人!”
好说歹说,软硬兼施办法用尽,张庄头终于答应“等厄盯完了园子去给你打听”
,满腹牢骚扬长而去。
走之前还警告李元轨主仆“别自个儿胡蒙乱问,这帮胡商灵醒,外人惊动了更不好说。”
所以李元轨只能把两个小奴打发回大安宫去探问大内消息,自己带着杨信之和粉堆在裴家庄上暂居死等。
他也问裴律师:“这张庄头什么来历?脾气架子这么大,杀王救驾擒过反叛似的?”
裴律师苦笑了下,回答:“这人就是个本地乡贤,听说早年点过府兵打过仗,没得什么实惠,如今也就在兵府领个闲职,并无正经功名。
他天生就是这耿直脾气,倒是一把种庄稼的好手。
十四郎要责我放纵下人颠倒纲纪,律师不敢诿过,但是,唉,这事也由来有因……”
渭北白渠之旁的膏腴水浇田地,密布皇室权贵庄园。
武德年间裴寂风光正盛时,也在这此受赐了大片产业。
贞观初年,裴家败落,仓皇出京流放,势力消散又急需现钱,这些庄园在很短时间内被新贵们压价侵夺,最后只剩下张庄头领管的几个还在裴家名下。
裴家声势宣赫时,老少主人谁都没听说过这张庄头的名字,他不显山不露水,也没受过什么特殊恩遇。
到了裴家“落难”
,这老汉眼看着别的庄子一个个改契换主,却是不平起来,说“不仗义、鼓破众人搥”
,犟着顶回去多家想趁火打劫的,也算给裴家留下了一处京城郊外的容身之居。
也因如此,裴家兄妹此来咸阳庄园暂居,对这老庄头敬重有加,不以主仆良贱之别以待。
张庄头要硬顶着不给李元轨找人,他们也没啥好办法能加以强迫——这老汉在当地人望很高,乡县官府都给面子的。
李元轨想想,他自己也不愿把事闹大,而且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找妹子,没奈何按下脾气,等在裴家庄里听张庄头回复罢了。
汤釜里飘出淡淡的苦涩气味,裴律师的“茶汤”
熬好了。
他熟练地倾入一只青瓷水壶中,又向案上的两只青瓷盏各倒入大半盏褐汤,笑着殷勤相劝“大王尝一尝。”
我又没得病,干嘛要喝汤药啊……李元轨心里哀叹着,不好过于拂逆主人美意,只得端起一个瓷盏举到唇边,感觉很烫,先吹几口气凉一凉,小心地抿了一点点。
果然,又苦又浊难以下咽。
李元轨立刻摇着头放下瓷盏,表示完成任务了。
裴律师只是笑,自己有滋有味地喝着苦茶,陪李元轨随便聊些闲淡话。
他生在河东、长于京师,本也喝不惯茗茶。
前些年随父被贬到静州时,千头万绪各种繁难堆积肩头,每日都觉疲惫不堪。
他妻子在当地官宦人家间走动时,先学会了饮茶煎茶,回家依样奉夫,裴律师便也渐渐能领会这树叶子汤的提神妙处,喝上瘾来,一日不可无此君。
“尊夫人真是贤惠,”
李元轨夸赞一句,又问:“夫人没同来为我六嫂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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