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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是被光芒刺醒的。
他伸手挡住眼帘,上身精赤着,覆着温暖的锦被。
少年猛然惊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立即坐起,却牵扯到腹部伤口,慌忙看去。
伤口已经包扎好,涂上药膏,不再隐隐作痛。
他触手,摸到身下垫着的柔软外袍,被血痕濡湿大半,织料精细柔软。
桌上,床头,地上,皆是摆满了灯与烛,燃至天明。
让白昼降临的室内,依然有着或明或灭的灯光。
灯油烧尽,蜡炬成灰,护佑他一夜无梦。
这是对他有极大善意,才会给予的温柔。
“谁会对我这么好?”
少年攥紧了床单,在感觉到陪伴与安全的同时,也有些惶然失措地想。
他披上放在床头的干净玄色外袍,双手撑着床榻,猫着身,想要下榻。
披着青色大氅的白衣青年在此时推门进入,他还端着药碗,药香在室内弥漫。
谢景行见他漆黑的眼眸澄澈,很活泼有精神的模样,心下一松,用熟稔的语气,轻笑:“醒了?你竟会为红尘卷所制……”
少年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戒备地道:“你是谁?”
谢景行的笑如潮水般褪去了。
年少时的殷无极,对旁人的情绪变化是很敏感的。
他见白衣青年唇边的笑意淡了,明明温柔儒雅,漆色眸底却带着些锋利纤薄的冷意。
见他本能的防备动作时,他眯起眼,眼底染上一种隐隐的薄怒,好似完全不能接受他的疏离。
谢景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红尘卷中,魔道帝尊也得遵循规则,记忆暂时被锁是正常的。
他当真见到殷无极不认他时,却一点也未感觉到从畸形关系里暂时解脱的放松,而是从心底生出一种接近离谱的恼怒。
他怎么可以记不得?怎能认不出?
“罢了,不认就不认。”
这种无端的迁怒,让谢景行周身气质一凛,兀自冷笑,道:“没人闹我,反倒清净。”
少年脊背一僵,问道:“您认识我?”
谢景行见他顿住,面露防备,捏了一下眉心,才按捺下焦躁的情绪。
他尔雅地微笑:“抱歉,我方才情绪有些失控,以为你,是我那不听话的孽徒。”
少年仰着头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中,有种不知来由的依赖,好像湿漉漉的小狗。
但他自身浑然未觉,轻轻地道:“先生救命之恩,谨记于心,来日我结草衔环,必将报答。”
谢景行又起了一阵无名火,也实在不好迁怒,因为这只湿漉漉的小狗还是太乖了些。
他轻描淡写道:“昨夜你倒在私塾附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不必介怀。”
“多谢先生搭救。”
少年硬撑着爬起身,赤着脚想要下地,露出苍白的脚踝,然后他纤细的小腿从破旧的裤管下伸出,隐隐绰绰,布满石头割过的新旧伤痕。
少年极是能忍耐疼痛,扶着床沿站起身。
腹部的伤口裂开时,他伸手去捂,布条上濡染了一层浅浅的红。
可怖的伤口上还缠绕着阴气,是纠缠着他的业果。
大魔降世,血屠万里,他在统一北渊,整肃魔道时,手中沾着的血,伤过的人命,在他落魄时必将反噬。
那些曾经受过的伤,遭过的罪,皆狰狞地爬上这具脆弱的身躯,好似要把他当场撕裂。
这就是他的红尘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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