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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进义跪在皇帝正前方,看着不远处的一点明黄,努力地瞪大眼睛让自己不要晕过去。
屋里安静地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被听到,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衣服也是有重量的,这身今日刚得到的朱红华服,正沉甸甸、硬挺挺的坠得他直不起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才终于大发慈悲的决定放过他:“起来吧。
朕也知道,这回同去之人若非太子,打死你也不敢擅作主张。”
“仁义礼智信,如今还在朕身边的,就只有你和进仁了。”
“莫要让朕失望。”
深深叩了个头,任由泪水渗进地上华贵的波斯国毯子里,甄进义收起了先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真心实意地向皇帝再次叩首。
退出了太和殿,周进仁亲自来送这位共事多年的老伙计。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一路相顾无言,直到快出宫门时候,甄进义才弹弹衣服,自嘲道:“本以为终于到了能压你一头的时候,谁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全白忙活了。”
自打被选在还是太孙的皇帝身边之日起,他就一直暗暗和周进仁较上了劲,毕竟他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比不上这个木头脑袋,偏生主子就是更看重对方一些,甄进义可没少因此生气。
周进仁依旧木着脸,对他的不甘无动于衷,只道:“早和你说过,主子不喜欢心思太多的奴才。”
“是是是!”
听他又是老一套,甄进义翻了个白眼,“其他人再会办差,也比不过你一颗忠心奉主。”
这话他耳朵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有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你心里眼里只有陛下,可我违背皇命,不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和清名。
要我像你一般死板的尽忠,我可做不到。”
“所以你才总是不如我。”
褪去木讷的伪装,周进仁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笑意,“你总是想的太多,但在这宫里当差,最不需要的就是主见。”
……
心头那点儿气焰被周进仁一口气吹散了大半,甄进义灰头土脸的回到他在京中的私宅,小徒弟迎出来之后,发现他怏怏的之后也只是见怪不怪:“又被周爷爷说了吧,您说您老去招惹他干嘛啊。”
伸手往这没大没小的东西头上扣了个爆栗,又在徒弟大惊小怪的声音中粗暴地扯下外袍扔到一边,被这身衣服刺痛了一路的甄内相放松的深吸一口气,瘫倒在里间的榻上,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小徒弟一边抱怨一边小心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挂好:“拼了半条命才得的这身皮,怎么突然就看不顺眼了。”
被兴平帝连敲带打了一通,甄进义对这身衣服岂止是看不顺眼,简直是看一眼就双目刺痛的程度的。
但这话不好和徒弟说,只能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把衣服收走,拿的越远越好。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他在外面娶的女人才匆匆赶了过来,蹲了个万福后怯怯地道:“妾正在后院准备中秋的节礼,不知道老爷过来,所以才来得迟了。”
她的眼神躲躲闪闪,甄进义一看就知道是在撒谎,这女人多半是看到他回来的时候神色不对,怕被自己拿来撒气,所以才躲到了现在。
他懒得和妇道人家计较,再加上又被提醒了一件事,当下吩咐女人道:“今年的节礼,记得给靖远侯府也送上一份。
比着冯家的例,稍微减一成便是。”
从来都是外官上赶着给甄家送礼,他这么上赶着倒是头一回,女人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是有些不解,却不敢多问,驯顺地答应了。
见他似乎没有别的话要吩咐,女人倒好茶水放在榻旁小桌上后,就乖巧的走开了。
被独自留在房里的甄内相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望着房梁上精雕细琢的飞禽走兽,数了半天鸟儿之后,还是没忍住压了大半天的邪火:“嗐,这算什么事啊!”
兴平帝当年给他们取名字的时候,挑的倒都是好词儿,仁义礼智信,这是士大夫的准则。
他被赐名为“义”
,就异想天开的以为这是主子对自己的期许,他想让自己做一个忠义之人。
眼瞅着大半辈子过去了,甄进义也一直在用忠臣的标准要求自己,自问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忠义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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