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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安宁一言不发。
她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回头瞧向院子,院子里荒草萋萋,断木满地,片片瓦砾散落在残垣断壁之间,如同她散乱的思绪。
雨水像是灌进了她的脑子,她一整晚都懒得思考,更懒得说话。
她不想见人,偏偏在这没人的冷宫里冒出一个百里嚣。
百里嚣久久等不到她应声,又问:“不然我先回避?”
雁安宁依旧没有答话。
她静静坐着,眼前闪过一幕幕往事,那些陈年记忆像沉在水底的沙砾,翻上来才惊觉有那么多,那么细。
她是雁家最受宠的孩子,无论父母兄长,还是外公舅家,都给了她十足疼爱。
她的娘亲一度担心,家里人会将她宠得过于娇纵。
父亲听了,却只是哈哈大笑:“女娃娃就是要娇纵一些,这样才不会受人欺负。”
那时她才三岁,听不懂爹娘都说了些什么,却一直记得这话,直到现在她也能想起当时的情形。
她当时骑在父亲肩上,一手扯着他的发髻,一手用力拍他脑袋,要他赶紧放她下来。
父亲将她还给娘亲,捂着散乱的头发,苦笑:“以后给安宁要找个听话的夫婿,就算挨了揍,也不许还手。”
娘亲抱着小安宁,温柔道:“我家安宁不是不讲道理的孩子,倘若她的夫婿会挨揍,可见此人人品不行,这样的男人,不嫁也罢。”
“对对对,”
父亲道,“还是夫人思虑周全。”
等雁安宁再长大些,父亲绝口不提要她嫁人之事,若有人玩笑之间提及,父亲会一脸严肃地回答:“安宁还小,此事不提也罢。”
她的父亲常年驻守边关,两个孩子的养育之责便落到妻子身上。
父亲心有愧疚,每次回京总是加倍对妻子女儿好,而对雁长空这个儿子,父爱如山,揍起来的力道也如山。
雁长空曾经最为调皮,据父亲说,小安宁刚生下来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常被五岁的雁长空惹得哇哇大哭。
她一哭就不停抽嗝,有一次抽得差点晕死过去,雁长空被闻讯赶来的父亲狠狠揍了一顿,屁股肿了半个月。
等她长到七八岁上,雁长空还是经常把她弄哭。
他的本意也许是为了给妹妹解闷,但雁安宁看着兄长捧来的盒子里蠕动的肉虫、乱跳的蛤蟆,没有哪一次不被他送来的礼物吓得尖叫。
有一次她眼睁睁看着一只肥胖的田鼠从她手心窜过,她眨巴眨巴眼,出奇冷静地撂下盒子,转头就找父亲告状。
雁长空被雁来举着鞭子追得满院乱跑,父子俩正闹得不可开交,转头就听见内院急着请大夫。
原来雁安宁一回房就发起了高热,三日后等她病好,雁长空还在祠堂里跪着。
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兄长又总是冒失莽撞,幼时的雁安宁与他俩算不上特别亲近。
直到十岁那年,娘亲突发急病辞世。
那时,十五岁的雁长空正随父亲在军中历练,父子二人得到消息赶回来时,家中已设起灵堂,给各家的讣帖也已发了出去。
年幼的雁安宁在外公与仆从的帮助下,独自在京中支撑了五日,未有一处礼数不周。
见到父亲与兄长,她将家中事宜交代完毕,随后便大病了一场。
她在病榻缠绵月余,时好时坏,父亲为免她在京中触景伤情,求得先帝同意,带着她与雁长空同往梁州驻军。
在梁州,她度过了自母亲走后最快乐的五年。
她的兄长一夜之间沉稳了许多,父亲更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他们像宠小孩儿似地宠着雁安宁,用兄长的话说就是:“你本来就是小孩儿。”
父亲则哄她道:“等你及笄,你才能变成大姑娘,在那之前,你就是咱家最小的一个,不宠你还能宠谁。”
可惜再快乐的日子也会过去,正如一个人总要长大。
父兄回京向段家求亲那年,她早已及笄。
新帝即位,容不得雁家再像以往一样,全家待在梁州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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