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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家中的一个兄弟。”
崔宜在心里比较一下两人的面貌,一个肤色蜜润,一个面孔莹白,若是把他们比作石头,一个是湖边鹅卵样的玛瑙,一个是崖壁上嶙峋的山岩,总之,全然不似同对父母生养的,她疑惑,又发问。
“他是我父亲的义子,”
山路崎岖,马走得慢,龙慈掣稳缰绳,道,“他的生父,同我父亲……有些交情,不过,打仗,死在了战场上。
他本随着母亲过活,只是……又生了些变故,我父亲这才把他接来,养在身边。”
末了,龙慈补道:“他从小惯出来的坏脾性。
说你的不好,你不要往心里去。”
崔宜明白辛拓说她“太有名”
,指的是她与令燕的事。
她神色黯淡下去,问:“我做的事,这里的人都知道了么?”
“他知道,是有别的原因,旁的人许是不知的,”
龙慈皱了眉毛,想起他跟随自己与在清偷渡汉水,直跟到吴国境内,不由暗叹一口气,但面上却和颜悦色,安抚崔宜,“如今关于你的传言,想来,该全是说你如何有天资,是命里被神仙选中的人。”
崔宜仍是不安。
令燕已经不在,她不愿他再被人议论。
再者,她行了千里的路,变了山水,换了家国,也不愿往日如灰幔幔的蛛网,千丝万缕,覆压着她,拂拭不去。
她已经决心把旧日结了茧,在角落里掩埋好了,自己能堂堂正正地做个全新的人,可听了辛拓的话,她又忍不住疑心:那茧子里的东西,早晚会自己咬破了丝壁,窸窸窣窣地爬出来。
龙慈与在清,她不担心,他们对自己好,不会随口说出去,只是那姓辛的小将军,义安赫赫的戍主,瞧他的样子,似乎是不大喜欢自己的——他会把这些事传播出去么?
崔宜拧紧了大氅。
“到了。”
龙慈勒停了马。
此时天光已暗,崔宜放眼看,只见一座另外的山自眼前拔起,一条石阶顺山陡升上去,阶上跨一座木门,檐盖累累,燕瓦鳞鳞,悬有一匾,拿朱砂书三个大字:若退门。
虽与方才的山相连,这座山却一丝烟火气也没有,只如清凉的雨云,柔絮般压下来。
崔宜被冻得打个寒战,光是瞧着这山,寂寞就像香炉里的青烟,汩汩地往外冒。
她怯缩一下,在龙慈怀里靠得更紧。
龙慈滚鞍下马,把崔宜抱下,叫她等候着,自己去一旁系马。
末了,龙慈正要引她登山,却不料若退门后有人道:“师姊,她由我们送上山。”
抬眼一望,只见石阶上立着三个青衣的女冠,一人领先,两人一左一右,如翼般随在后,缓步走下来,队形便似一枚头尖尖的锥子。
为首那女冠臂弯里挽着拂尘,衣上罩着黑纱,借着昏淡天光,勉强见她窄瘦的下颌,因她皮肤坚白,还能见她面上两粒小痣,一粒挑在眉梢,一粒缀在嘴唇边,她身形削薄,站得又挺直,便如庙堂里的大臣手奉的玉笏,又冰冷,又庄严。
“须膺师妹。”
龙慈向她行个礼。
须膺站在石阶上,凛凛回个礼。
她与另两位女冠,是依众妙的嘱咐,下山接应。
龙慈与她寒暄两句。
须膺道:“师姊,你舟车劳顿,前坞又多有杂事相扰,安置新弟子之事,便不再劳你费心。”
龙慈看一眼崔宜,崔宜从她目光里看出犹豫的告别,忙掣住她的袖子,张皇地摇头。
龙慈欠身,扶着她的肩膀,道:“宜公主莫忧心,少我一人作陪,观中还有数十位师姊妹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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