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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并未立刻作答,慢条斯理地翻开书页,手腕上一弯深紫色钻刚玉镯碰在几案上,清脆之音与璀璨光芒同时漾出。
她很快便找到了那页,如青葱般的手指划过书页,平平念道:“巳时,上御行宫,召秦妃。
上曰:‘妃今日愁眉不展,是思故国耶?’妃奏答:‘故国无可思,是故人矣。
’上怅然,道:‘朕何不如故人?’妃奏答:‘惟相遇太晚。
’……上感秦妃真诚,是夜宿昆玉殿。”
皇后的话说得不带半分情感,冷静地像把削铁如泥的利刃,极缓极缓地插进柴荣的胸口,穿透帝王最坚硬的盔甲,将他深藏心里这段卑微的感情生生剖了出来,丢在众人面前,顾不得半点颜面。
柴荣没有想到,他与秦妃的这段奏答竟被内官尽职尽责地记录在了起居注中。
他厌恶皇后这般不折手段的行为,但盛怒之后,亦迫得他不得不思索这个问题,在他之前与秦妃相恋的故人,究竟是不是赵匡胤?他们是否真像传说中的西施与范蠡那般,在到达吴都之前,早已情种深植?柴荣脸色沉沉地瞥了一眼秦妃,浅浅的醉意让她的妆容愈发妩媚,眉眼微微上扬,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像极了方才戏中与伯嚭眉目传情的西子。
秦妃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如墨丸般的眼眸将悲喜掩在后面,只有些许不屑的嘲讽仿似不经意地流出。
宽阔的衣袖遮住了柴荣攥得紧紧的拳头,他爱这个女人,卑微地爱着。
在她面前,帝王的骄傲可以不屑一顾,哪怕知道她心里有别的人,他仍愿意全心全意去爱护,就像这个宫里别的女人对待他的钦慕那般。
他也从来未问过,秦妃心里的故人究竟是谁?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脾性。
他以为帝王之心足以宽阔,可以容纳这一切。
直到今夜,当这个问题被他的后宫以这样的方式,堂而皇之地暴露在面前时,他方才知道,自己远远地高估了自己。
他不能容忍那个人是赵匡胤。
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地猜测,却轻易地将他身为帝王和男人的猜忌之心扭在了一起,愤怒几乎在下一瞬便要蓬勃泄出,他强行抑了下去。
在这大殿上,他是君王,理智比一切都要重要。
他转向自己的皇后,轻笑道:“起居令也过分勤勉了,这些不过是朕与秦妃的闺中笑语罢了,原本便犯不着记录在案,皇后也不用小题大做。”
皇后的眼眸中蕴着冰冷的笑意,嘴角却抿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口中恢复了常日里惯有的温顺平和:“臣妾奉命为陛下掌管后宫,万事不敢懈怠。
方才陛下道起居令做事勤勉,倒让臣妾想到此前臣妾犯下的一个疏忽,还请陛下恕罪。”
“什么疏忽?”
柴荣不得不问。
“臣妾请宣召一人。”
符皇后沉声道。
那人很快便被带了上来,一身半新的淡绿色衣裳,是宫中最寻常的宫女服袍,也意味着她的品衔并不高。
但面圣的规矩倒是熟练,一进殿便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头,声音不大不小,道:“昆玉殿三等宫人兰玉给皇上皇后请安。”
她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秦妃仔细辨认她微微抬起的脸,终究不知,轻轻摇了摇头。
皇后笑道:“看样子你虽在昆玉殿当差,但秦妃却识你不得。”
兰玉怯生生地道:“奴婢平日只在昆玉殿的小厨房中当差,未有福分在娘娘跟前伺候。”
皇后道:“既然隔着这么远,那秦妃对你便也谈不上什么恩惠或是私怨了?”
兰玉咬了咬嘴唇,道:“奴婢是宫中婢女,只是被分配到昆玉殿当差。
与娘娘私下并无接触。”
皇后道:“这般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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