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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李辞盈有一瞬的懵怔。
风寒雾冷,夜枭鸣夜,她立在肃州城墙上一块金甲盾牌之后,身旁有副尉为她掌着风灯,而所目之处——沙霾频起,狂风急骤裹挟沉沉黄沙,稀薄月色下丘山涌浪。
她怎会突然回到肃州城了?
记忆出了差错,脑子里又是乱糟糟的一团,分明前些时日自己已随裴听寒奔波回长安城述职——这是她第一回出陇西到中原去。
西京之繁华昌盛远出意料,长安八月,处处花团锦绣,他们住在曲江池畔的驿站,从窗边眺望,烟雨朦胧中垂柳婆娑,这陇西从未有过的美景,很是让她新鲜了一阵。
过了中秋节又连日大雨,他们来来回回乘玉质辇车从朱雀大街去禁中参宴,直到——
莫名一阵寒意袭上天灵,她似乎闻到刑房囚犯身上焦麻的溃肉味道,那个永宁侯世子——阴冷的目光好似蛇一般黏进记忆深处。
李辞盈抚住胸口,好似沉疴难愈般呛出一声轻咳。
微弱的声响卷入陇西寂夜呼啸,一瞬没了踪迹。
奇了——分明上一刻还身处御史台狱中,怎么顷刻回到了肃州?!
难道她已被永宁侯世子的暗器重伤,如今不过是走马灯过?
陇西的风吹得人血液也要冻僵了,李辞盈定定看向旁边的少年。
陆暇竟还是个孩子模样,著着件肃州校尉的戍役冬服,圆脸儿遮在虎头帽下边,只露了两只黑漆漆的眼睛。
他还没发觉她的异常,只一手提着灯,一手捻书页,念念有词。
而她自己——她下意识要抚衣裳上的缠金枝花,触手再不是滑顺的丝绸布,她换上了多年都不曾穿过的过膝蔽膝,粗糙的一块麻布缠在颈上,把口鼻也遮得严严实实。
李辞盈一下又惊又恐,怎会如此?
只差一步就要做护国夫人,怎得会——她一下握住了陆暇的手臂,难道那一切安逸与繁华都只是黄粱一梦?!
“三娘?!”
陆暇吃了一惊,忙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两手反握她的,“手怎这样冰冷,是哪里不舒服么?”
他叹了口气,絮絮叨叨道,“我就说让你在值房等待罢了,郡守还没个准信呢,你要是又受了凉,他便得怪我没有尽心照看你。”
三娘?…郡守?…
呼吸慢下一拍,她的手指不自然地蜷曲,怀中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住心房的位置,让一切声响都缓重下来。
她屏住气息,低声问到,“今日是三月初三?”
“是啊!”
陆暇只顾蹲在那给手炉子加炭火,一面又道,“三娘,咱们下去等罢,等郡守回来我让他过来便是了。”
他笑了声,“少不了告诉他你在这儿望眼欲穿的。”
可李辞盈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又重复一遍,“永熙六年…?”
“当然。”
陆暇这次抬眼看她,但那女郎却猛地转了身,急冲冲要往后边阶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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