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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许微微扭动了一下身躯,但也没有激烈抗拒。
许远看见他身体下面垫着的浅蓝色垫布已经被他渗出的体1液打湿,给他的身体镶了一圈水边,像是中国画中某种勾勒晕染的笔法。
许远迟疑开口:“爸……我给你换张垫布吧……”
棒棒许闻言忽然看着许远哭起来,他此时的哭也非常奇特,眼睛周围长满成片水泡,因此眼睛成为了邱峦中的洼地,眼泪浮起来,聚在洼地里,流不出去。
他最终摇摇头,发出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哀鸣,“不治了,不治了,我要回家……”
在许远和郁风的回忆里,棒棒许是几乎不曾真正开口说话,他沉默的时候居多,他用他的神态、肢体和沉默来操纵家里的两个女人。
这时不知他从养子许远的脸上看到了什么,让他彻底决心回家等死,也许是看到了被他亲手结果的女儿们,也许是看到许家的香火年轻而旺盛,也许只是因为舍不得钱。
许远的养父痛苦万状地死在了两天以后。
许远从他的生病和死亡中,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贫穷的痛苦,如果一个人不曾贫穷过,也许不能理解贫穷会把一个人变得多么愚蠢、刻薄、毫无尊严。
那天他们雇了一辆小翻斗货车,类似于卓扬清开着带孩子们去展销会的那一辆,之前的护士长动了恻隐之心,过来帮忙,颠来倒去嘱咐他们路上千万小心,说病人非常脆弱,不能碰,一碰肯定掉皮。
医院把他躺过的担架床单、床垫送他们了。
不碰是不可能的,小货车有一次剧烈的颠簸,棒棒许差点从垫子上滚下来,许远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抓破一片水泡,连皮带水弄了一手。
他用单手在龍鳯教育背包里翻了半天,翻出半拉草纸,他用草纸仔细擦手,擦了一路也擦不掉那种粘粘黏黏的感觉。
到家以后,棒棒许被放在瓦房的客厅中央,因为那里算比较通风的位置。
许远时时刻刻能看见他,不过无论怎么看他都看不懂,“等死”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朝一日,他能不能不死得这样难看。
葬礼就在老街上办理,因为陈春芬核算了一下回乡下老家的冰棺费、运输费,再转运到火葬场的费用,觉得“落叶归根”
也要考虑现实状况。
请了个道士算时辰,道士的八卦六爻之术颇通人性,他来到瓦房门口,眼睛一转,就讲隔天辰时就是吉日良辰,这下好了,灵棚冰棺都可以省了。
陈春芬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又纠结:法事总要做吧?
道士又打量了几眼房子,走近看了看尸体,叹口气,说不做也行的,指着许远说,让“孝子”
守一夜灵吧。
然后收了两百块走了。
(我问郁风:“那许远一个人回镇上处理这些事,你回去看他了吗?”
郁风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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