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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州紫笋乃是特品贡茶。
在宫里,这样的茶除了圣人和得宠的娘子外,就只有两位枢密使和两位神策军中尉才有资格享用,暂时还轮不到他的份。
可那是在宫里,出使到地方就不一样了。
千里兴波而来,慰劳一方,差事毕,朱同自己也很需要慰劳,不为了别的,单是为了圣人的颜面,这接风洗尘的茶就只能是紫笋。
除了茶叶,他还听说过一道润州名菜——肴肉,据说此肉晶莹剔透,入口酥润细腻,佐茶最好不过。
等到风停雨歇,他还想去北固山游览一番,人道刘宋开国之君刘裕就曾住过此山,峰顶北固亭中至今仍有英雄之气,此番正好一并领略。
一想到接下来月余的神仙日子,朱同就大度地原谅了浙西使府方才的不周,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期待,要笑不笑地看着裴弘。
这位性情孤峭的贵公子如今已三十有五,少年丧父、新婚丧妻,从中枢被排挤到地方整整十年,如今连节度使都不是,只是一个没有兵权的观察使,人便也不复少年时的凌人之态,换上了一副儒雅相貌。
他可能早就不记得朱同了,可朱同却记得他。
当年十六王宅里远远一瞥,少年裴郎意气风发,傲色更在凤子龙孙之上——那是一种瞥上一眼就教人浑身难受的傲色,落在挨过一刀的阉人眼中,便是该当千刀万剐的傲色。
风水轮流转,少年裴郎今已落花流水,前途无量的朱同便能在他面前大度一笑了。
裴弘的确不记得朱同这么一号人物,手接诏书,命人以紫檀匣盛之;振衣而起,凤目朝旁一扫。
颜行懿捧坛上前:“浙西道山川之精、土木之灵和三百万生齿的血汗尽在此坛之中,请中使受坛,即刻回朝复命。”
朱同的笑容僵在脸上,大感骇异:“裴观察这是……何意?”
颜行懿厉声道:“星躔示异,紫微垣有晦明之变,圣人安危系在此坛,中使何故犹豫?请速受坛!”
朱同愣了好半晌,反应过来,尖声道:“裴观察,意气用事徒逞一时之快尔,抗旨不遵是什么后果,你可要想好了!”
他虽不知那坛子里装的是什么,单看粗陶坛身和黄泥封口,便可知颜行懿的话尽是胡扯。
若就捧着这么一个东西回去复命,裴弘是什么下场还不好说,他朱同的下场则清晰得很。
裴弘微微一笑,温声道:“中使万勿担忧,裴某已具谢状一封,交由驿站快马递送长安;还请安心上路,待回宫复命,谢状必已至圣人几上,届时坛中之物自有分解。”
“你……你就不怕……”
朱同张口结舌,还欲再说些什么,随着颜行懿一声“恭送天使!”
岸上忽然鼓乐大作,铮然嗡声,波撼舟摇。
“好、好,好!”
朱同咬紧了牙,脸色铁青,“回京!”
天家楼船靠岸时搭出的朱漆栈道还没有来得及收起,天使们便踏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返回到船上。
帆也不必再降了,箱笼也不必再搬了,船工心道:正好,省了一回力气;扯开嗓子:“启航!”
在岸上诸人的注目下,这艘朱漆黄幔的天家楼船自岸边缓缓驶离,船尾的五方旗、桅杆上的黄龙旗、船头的赤帛节幡相继隐没,直到最后一点明光也消失在视野之中。
裴弘神色一凛,交待了颜行懿几句,在军将护卫下返回使府。
奉命前来赞礼的人群大喧,议论一阵,也就各自远去;诸客之中,唯有骆文德留了下来,觑着时机,小跑到颜行懿跟前。
一见此人,好脾气的颜判官也觉不耐,正欲将其打发了,骆文德却忽然递上一匣,匣盖启开,里头躺着一件眼熟的物什:一方青陶十二峰古汉砚。
骆文德堆笑道:“裴大使的书法冠绝当世,小人钦慕已久,特为献上此物,聊表献芹之意,还望颜君转达。”
“这倒是个稀罕物,”
颜行懿仔细端详着砚台,不动声色,“何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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