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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叶何趴在栏杆上,从顺袋里掏出一把新剥莲子,咯吱咯吱嚼了起来。
苏荆溪好奇道:“莲子味甘,能除烦止渴、养心安神,不过你连莲心都吃,不嫌苦吗?”
昨叶何笑着再次抛进嘴里一粒:“莲子外似甘甜,内心实苦。
佛母说我教之所以以白莲为名,寓意正在于此。”
“外似甘甜,内心实苦……”
苏荆溪回味着这两句话,“可这跟白莲教有什么关系?”
昨叶何道:“庙里那些香烛泥胎,能济得什么事?说到底,大家心里都是苦的,无非是求个心安哄骗自己高兴罢了。
你说这白莲教,可不就是个莲子嘛。”
这坦白的发言令苏荆溪颇为惊讶:“这都是佛母教你的?”
“是啊,她经常说,世间这一个个人,都是一粒粒莲心,都苦在心里。
有生皆苦,就算是她也一样,哪有什么解脱,哪有什么彻悟。”
昨叶何往嘴里一粒一粒地扔着莲子,手速越来越快。
苏荆溪的手,忽然按住了她的手:“其实……你可以直接哭出来。”
抛莲子的动作,骤然停住了。
昨叶何笑道:“我干吗要哭?”
“你自己都没觉察吗?刚才一提佛母,你嚼得便格外激烈。”
苏荆溪的声音愈加柔和。
“什么呀,我只是嘴馋而已。”
“人心有疾,必现外症,久自成癖。
有的人心绪壅滞,便会不停啃指甲;有的人神志紧绷,便会抖腿不止。
你一刻不断要吃东西,只怕也是一种心疾早种。
容我猜猜,你先前可曾挨过饿?”
一听苏荆溪这话,昨叶何“扑哧”
一声大笑起来:“姐姐好眼光。
挨饿,我岂止是挨过饿啊,我是从饿殍堆里爬出来的,连人肉都吃过呢。”
她说得轻描淡写,苏荆溪却心头一撞,感觉被那笑容中暗藏的锋利剐伤。
昨叶何捏着一粒莲子,端详片刻,抛入嘴里,白森森的贝齿几下将它切得粉碎。
“我是哪里人氏,爹娘是谁,早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年家乡奇荒,死了好多人。
爹妈大概是疼我的,把最后一点粮食给了我,然后都饿死了。
我好饿啊,跟着一群人迷迷糊糊跑,锅底的灰、地里的土、槐树的叶子和皮,连蝗虫蚂蚁都吃。
都吃光了,可还是饿,怎么办?那就吃人呗。
开始他们只是吃死人,后来连活人都吃。
我一个皮包骨的小姑娘,就被他们盯上了。
临下锅,我觉得也好,以后不用挨饿了,没想到佛母正好路过,顺手把我给救了,从此养在坛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苏荆溪有些尴尬。
昨叶何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打那以后,我只要得空了,就想吃东西。
我老是害怕,万一下一刻挨饿了,可怎么办?我不想再次体会到那种感觉,所以就拼命吃,尽量把自己塞得饱一点。
这大概也是一种心疾吧?只要我吃得足够饱,就永远不会回到当年,永不必再体验那种记忆——姐姐这回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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