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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要分配的执勤任务中,实在是个下下签。
吴不平先把自己儿子派在最差的地方值岗,接下来再怎么安排,手下的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吴定缘在人群后头打了一个酒嗝,倒是一脸无所谓。
分派结束之后,衙役们纷纷赶去自己的执岗地段,霎时走得干干净净。
吴不平看着自家儿子,眼神慈祥了不少,道:“定缘,都是地震闹的,所以这趟差事谁也逃不过,权且忍上一忍吧。”
“怕地震就去祭城隍,光是人多有什么用?又不是给太子爷陪葬做阴兵。”
吴定缘耸肩讥讽了一句,吴不平正要板起面孔训斥,吴定缘顺势把身子凑到父亲跟前,低声道:“这位郭御史,可不是被砸死的。”
吴不平闻言一怔。
吴定缘又道:“昨夜地震是在子时,谁会穿着官服上榻?”
经他这么一提醒,吴不平立刻恍然。
死者那一身带补子的团领青袍,是官员办公时的常服,按说回家就该脱下来,更不可能穿着它上床睡觉。
吴定缘又道:“我适才看过,倘若是活人被砸死,身上血气未停,伤口边缘必有充血痕迹。
可是那裂开的头颅边缘并无血瘀,所以……”
吴不平接口道:“……他是死后才被摆上床的?!”
“接下来随您处置,我上值去了。”
吴定缘咧开嘴笑了笑,转身走开两步,忽然身子一旋:“从这里到扇骨台要路过杏花楼,那儿最近运来几窖无锡的荡口烧酒。”
没等他说完,吴不平从腰间顺袋里摸出一沓宝钞,许有十贯,表情复杂地递给儿子。
吴定缘没接,道:“他们只收现银。”
吴不平只好又摸出几钱散碎的银锞子,吴定缘毫不客气地揣到怀里,晃晃悠悠地迈步离开了。
吴不平喊道:“你少喝点,酒水伤气血。”
吴定缘头也没回,只是伸起右拳用力一握,意思是不必担心。
铁狮子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在忧心什么。
“撤伞!”
东水关码头上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
一瞬间,几十顶绸边大罗伞被迅速翻转、撤开,让毒辣的日光抛洒在一片煊赫的朱紫之间。
站在码头最前列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襄城伯李隆,身着青缘赤罗裳,头戴七梁冠,刚才那一声“撤伞”
即出自他之口。
站在他身边的则是大名鼎鼎的三保太监郑和,也是同样装束,只是多了一身猩红色大氅。
两人皆是永乐朝的老臣,如今一位是南京守备,一位是南京守备太监,是留都的两尊山岳之镇。
在他们身后,则是十几排南京诸部衙署的大员。
放眼望去,一片雉尾金蝉、云凤锦绶,视野里充塞着黄、绿、赤、紫等诸多贵色,令人眼花缭乱。
在更外围,还是一圈大纛、旌旗、黄扇、金瓜构成的盛大的卤簿仪仗,以及护卫、乐班、舞班、车马脚夫等,密密匝匝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偌大的东水关码头,居然寻不出一处落脚的空隙。
整个南京官场的大半精英,如今都麇集于此。
这些平日出行都要喝道净街的大员,此时肩并肩簇拥在一起,任凭身上的朝服如何厚热也不挪动分毫。
在恢宏的雅乐声中,所有人都垂手肃立,屏息凝气,热切地望着远方那逐渐接近的帆影。
巨帆之下,宝船正在飞速地接近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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