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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晏平自幼时起,便知道父亲窦玄威名赫赫,当世无二。
当年郑滑节度使入京朝觐,麾下牙军因不满接待官员轻慢,群起哗变,攻入城中数座坊市,杀伤公卿百姓,当时年仅十七岁的窦玄帅近百神策军突入重围,杀死贼首,擒获从贼,得先帝亲口嘉奖,天下闻名。
窦玄驻守剑南后,文治则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武功则数次受命征讨叛军,东西两川和山南、黔东因此得享多年太平。
那些牙军追随他东征西讨,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将,窦晏平也曾见过不少,小时候父亲回长安那些人时常跟随,一些心腹亲信还曾抱过他,教过他武艺。
急急问道:“母亲为何回绝?”
“军中变乱非同儿戏,有多少次朝廷派人劝谕,反而在乱军中丢了性命。”
南川郡主紧锁双眉,“你年纪轻威信不足,先前又一直在禁军,禁军多少守些规矩,不比地方上许多兵痞,不是你能应付的。”
窦晏平知道她说得有理,父亲的威望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那些牙军敬父亲如敬天神一般,他却从不曾上过战场,仅凭父亲在世时的威望恩义,又怎么能够收服那些人?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况且此番争斗必定殃及百姓,父亲爱民如子,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剑南百姓遭受战乱之苦?试探着说道:“要么我先去试试?有李节度在,当不至于出大事。”
“不行,”
南川郡主摇头,“这会儿军报必定已上奏圣人,圣人自有裁夺,你不要管,快去睡吧。”
这一夜窦晏平翻来覆去始终不能合眼,儿时的记忆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
虽是父子,他见窦玄的次数其实十分有限,窦玄极少回京,父子俩很多年里都相当生疏,直到父亲去世前最后两年。
那两年里父亲回来的次数多了,停留的时间也长了,父亲会跟他讲兵法,讲兵书上没有、只能从实战中得来的经验,讲地方的财政、军政、用人,他听得如痴如醉,一扇从未看见的大门在眼前徐徐展开。
从那以后,父亲对于他再不是个模糊的符号,变成了真实的,他发自内心敬仰崇拜的人。
窦晏平起身,望着漆黑窗外剑南的方向。
那是父亲多年经营的心血,那里有父亲的同袍,有父亲守护的子民,就算他无用,但他绝不能坐视不管。
明天就跟母亲说明,无论如何,他都要过去一趟。
翌日一早。
开门鼓敲响没多久,郡主府迎来第一位访客,太和帝的亲信宦官刘让。
“奴拜见郡主。”
刘让语气谦和,“剑南的事陛下都已知悉,派监察御史周穿入川劝谕,陛下说小郎君若是愿意去看看,那就跟着一道吧。”
南川郡主正要回绝,窗外一声响亮的回答:“好!”
窦晏平快步进门:“请内侍上覆圣人,臣愿意去。”
“小郎君忠义豪迈,真是将门虎子啊!”
刘让笑起来,“奴这就回去禀奏陛下。”
刘让走后,南川郡主怒道:“你不要命了?”
“儿子想了一夜,决不能袖手旁观,让父亲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况且儿子也不能一直在禁军中消磨,终归还要去军中历练才行。”
禁军中一半都是勋贵子弟寻个进身之阶罢了,终其一生未必能踏出两京范围,他早就想效仿父亲和裴羁,到地方上去做点实事。
窦晏平语声恳切,“母亲,就让我去吧。”
“你不顾念我也就罢了,苏樱怎么办?”
南川郡主道,“奉旨办事可不能带女眷,她肯放你走?”
莫说不能带女眷,便是能,他也绝不会带。
军中变乱都是以性命相搏,怎么能让她去冒险?窦晏平道:“我跟她解释,她通情达理,不会阻拦。”
“但愿吧。”
南川郡主摇头,“这一去少说也要两三个月,你们的事才刚说定,她怎么舍得放你走?说不定还要疑心是我故意支开你。”
“不会的,她不是那种人。”
一番话说得窦晏平恨不得立刻替苏樱正名,“我这就去跟她说。”
当下饭也顾不得吃,牵马便往裴家去了,身后,南川郡主长长舒一口气。
无一不在裴羁预料,此人心机之深,其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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