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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个进来的人开始,冲着崔闾准确的叫出他祖籍的来处时,后面接二连三的,没有一个做故意忽略人之举,不仅报了家门,连同祖籍来处,也一并跟着郑重道了出来。
崔闾便知道,这些人都查过了他的底,甚至盘过了尘封的世家谱。
百多年前的那场皇朝动荡,搬离原驻地,找能避世之所的世家,不止有博陵崔氏,各地皆有世家豪族举族搬迁,江州这个隔水而居地,能被博陵崔氏选中,当然也有旁的世家豪族盯上。
那时节的世家几乎亲连着亲,踏上江州时,很有默契的画地而居,或也有为好地盘发生争斗过,但那时候的世家要脸,打架尚讲武德,阵式摆开更多的是能坐下和谈,血腥手段并非目的,只后来利益动人,武德丧失,再有亲缘代代稀疏,于是,便成了后来的商业合作。
不讲情面,只谈利益!
世家谱一直存在于有传承的名门内,那被削落的五大家门里,起码有三家,是与博陵崔氏同个时期入住江州的,只博陵崔氏是实实在在的来避世的,而他们却是换个地方,继续扬名立万的。
因祖上有着牵连,再加上博陵崔氏闭门过日子,毫不沾染高丰收利润之举,那起家的五姓门里,便默契的忽略了博陵崔氏的存在,待老一辈逝去,新一代,代代传承,那落灰的世家谱便显有人提及,博陵崔氏,也渐渐湮灭成了滙渠崔氏。
崔闾这辈子,除了大伯离世时,拉着他的手,谆谆叮嘱他莫忘了崔氏来处的话,就没从旁人嘴里听过博陵崔氏这几个字,再有五大家的湮灭,他也以为,可能除了他自己,和少数些老人,不会再有人知道滙渠崔氏的祖籍发源地。
一时间恍惚,就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待一个个来人与他见礼,却不见他回礼,松散闲坐出的那一身舒适松弛感,衬托着他举手投足间的慵懒自在,让不了解他的人,误以为这才该是百年世家底蕴里,应当养出的自信不羁,潇洒自在。
传闻从前的世家规矩,讲究的不是束己,而是随心修性,端自在样人?
那些自报了家门,不见回应的家主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拿不准这窝在滙渠沟沟里,打瞌睡打了近百年的老牌世家家主,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是个什么样人?
说实话,当他们从衙署户籍档里,查
出滙渠崔氏的来处,初不以为然,却在户档标页里看见三个朱红印章时的,那种震惊心理,这预示着滙渠崔氏身后有背景或靠山,且是不为外人道的那种隐秘。
惭愧的是,他们没有人背过世家谱,搜了半天,才从原五大家的一个仆妇手里,拿到了一本垫桌脚的旧名录,上面当年煊赫非常的五大家,都只排在世家谱的后十页,至于他们祖上,像刚刚报的什么衡水、健康、遥平,都是他们给自己脸上添光,从世家谱系上找了同姓的硬套上去的,实际上,他们起家也就近二十年的事,吃的还是五大家遗留下来的残羹冷炙。
可能本就是虚报,见崔闾听后不吭声,便更觉得气短心虚,有种往脸上贴金的羞耻感。
博陵崔氏,世家谱前十页上赫赫有名的存在,与他们并枝的一个更煊赫的,就是目前响彻天下的清河崔氏,排名前三的大世家。
按理,他们不该怵的,就现在的财富地位,他们完全能与崔氏一比,可世家谱这玩意,有一定门槛,不止讲究财富地位,人家更讲的是底蕴传承,不知道就算了,无知一辈子也没什么,他们只当自己能凭本事将家门带入世家行列,可当了解过真正的世家谱系,那种慕强心理,是不以现在财富论的,哪怕崔闾现在穿件破衣烂衫,也会叫人觉得,他穿的这身是世家定制潮服,就从心里会生出一种不自觉的仰慕心态,更何况现在这些人,都是经过五大家教规洗礼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对世家豪门的崇拜,不会因势因时而改变。
就心理上,会不自觉的给予敬重尊崇。
一群年龄跟崔闾差不多大,甚至有比崔闾还大的,目前应当是掌握了江州政务财富走向的家主们,齐敦敦的站在崔闾跟前,哪怕毕衡都派了人上前请坐,他们也一个个的没人落坐,就那么盯着,或瞪着崔闾,想守出他一句话或一个字来。
崔闾终于从怔愣中回了神,夹在手指间的茶盖,清脆悠长的与茶盏撞出一声响,跟警音般让站成一排的家主们,更将腰弯了一个度,一种等着接受老牌世家家主临阅的庄重感,在整个围帷当中流淌。
毕衡都震惊了,被拉来的几个衙署笔贴式,也不自觉的跟着站了起来,崔榆作为其中一员,也跟着夹在中间起身,眼睛向着所有人目光集中处,脑弦嗡嗡响,晕呼呼的有种不真实感。
往日他们跟在严修后头办公,见了这些趾高气扬的家主们,一个个恨不能踩着他们的脊梁背走,哪曾用正眼瞧过他们?
可现在呢?
他们在自己大哥面前的那种谦卑,跟作梦一样的发生了,他瞪着眼睛,仔仔细细的在他们脸上打量,没见有一丝的勉强憋屈,竟有种能与他大哥面对面说话见面,有无上殊荣感。
博陵崔氏,这么厉害么?
就凭这么几个字,就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主们,对他大哥俯首,并恭谦的以卑下称?
崔榆都迷茫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姓氏有什么的人,陡然就有种被馅饼砸中,鸡犬跟着飞升感。
他察觉到了左右同僚投过来的艳羡眼光,一瞬间,脊梁就挺的更直了。
大哥,看见没有,那些不可一世的家主们,集体弯腰对着的人,是他大哥,崔闾。
崔闾深吸一口气,开了口,“这么多年了,我当江州城内,已经没有人认得博陵崔氏几个字了呢!”
从那年五大家一个旁枝,想要欺辱他家时起,他就不对江州城内的世家,有所期待了,时过境迁,老一辈知道他家来历的,渐渐死完了后,新一辈人就不知道什么情面可讲了,这就是他自进了城后,从不自报家门的原因,即便要报,也只会报滙渠二字。
祖上荣辉不在,又何必要拿出来遭人白眼诘问?
崔闾就没指望还有人肯认这个世家牌面,是以,一时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与这些家主相处,场面竟显得有些凝滞。
毕衡终于找到了插口的时机,挤到崔闾身边弯腰询问,“你们跟清河崔氏是一个枝系的?闾卿啊~你不道德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啊?”
崔闾斜眼瞥了他一下,嗤道,“清河崔氏那等显贵,我一穷山沟里的土乡绅,怎么敢乱攀贵亲?我说了,你肯信?”
毕衡叫他噎的没声,转着眼睛子道,“我信不信的不要紧,清河崔氏那边肯认,你这门亲不就连上了?这对你对你身后的整个家门,都是好事吧?换别人早宣扬出去了,偏你瞒的死紧,今日要不是这些人给我好好解释了一遍,我都不知道你家族渊源竟然这么深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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