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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璋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回,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去提了那坛酒,又朝老舟子微微颔首,道:“多谢船家。”
老舟子道了声客气,一面撑着橹,又借火光将这少年细瞧了一瞧,忽道:“小郎君生得有些眼熟。”
卫璋将酒坛子搁在桌上,坐定了,想了会儿,回道:“在下与船家,应不曾见过。”
他坐在那儿,一眼望去,自有着衣冠人家的气度。
却又有些不同于旁的世家公子——其人骨子里,绝非温润如玉,而当落落白石,犹带雪,常生寒。
颇似故人风度。
老舟子似大梦初回,忙不迭问道:“小郎君可是姓卫?”
卫璋不料他果真识得自己,便点了点头,报上家门:“正是卫国公府。”
老舟子又望向一旁忙着闻酒香的清商,定睛一瞧,悟了,道:“想来,这位小娘子应当是姓吴?”
清商茫然回过头:“欸?船家怎知?”
看来是猜中了。
他裹了裹身上蓑衣,笑了声,又叹一声,道:“看来人事早有天定,这坛酒多年未饮,便是在等着二位呢。”
几十年前,白头舟子还有一头黑发,江陵水患,他便千里迢迢来了应天府,在秦淮河边撑起乌篷船。
时人爱豪奢,他的船,常被冷落。
有一日,上来两个年轻人,一个着华裳,一个着布衣。
布衣的那个他倒认识,是在河边摆摊卖诗集的吴公子,听说他父亲入了狱,欲求人相助,却又四处行卷不得,只能卖些诗勉强维持生计。
着华裳的那个,似是前不久才凯旋的那位卫国公。
他们喝了酒,就要念诗,舟子便在外头听,卫国公念句“曾向西江船上渡,惯听寒夜滴篷声”
,念罢,痛饮一角酒,往窗户边上懒懒靠去,看舱外,风雨开怀抱。
吴公子则叹口气,蘸酒水在桌上写字,舟子那时不认字,问他写的什么,他说,客心已百念,孤游重千里。
后来,到大家稀里糊涂都老了,二人提着盏和尚灯来了,说以后恐难再见,还赠了他一坛桂花酒。
舟子摇橹,十年又十年,也常觉得,客心已百念。
眼下的这两位客人,方才进来,也提的是盏和尚灯呢。
老舟子有些怅然,又欣慰道:“那二位已仙去,不能再见,今日却得遇二位小友,平生夙愿,也算是得偿了。”
卫璋垂下眼,想
起幼时祖父常说要带他来坐船,可他不愿,要留在家中读书,便一次也没来过。
——如今倒成终天之憾了。
才出神一会子,清商已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开了酒坛,给自己满斟上一杯,小心翼翼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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