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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纷纷扬扬地飘在天上,漫了李尘的头发,眉毛,睫毛,还有脚下的大地,粉饰出一个孤孤单单坐着的雪人。
不久前,守在这里的还是那个做了脊梁的关居易,现在换成了这个更年轻的人族皇子。
李尘抬头瞧着天上经久不散的枪意,能想象到当日关居易的决绝,“你是特意留给我看的吗?”
他的双目穿梭咒印光亮,摘星塔得到的神通万法,还有妖族祭坛体悟的功法意境,不断拆解重现那一日大战的场面。
半晌,李尘摇头笑笑,对那位已经入土见了妻子的枪圣说:“人人都说,一个人进入忘忧境之后,多少都瞧得见自己的命数,想想那日魔窟一战后,你处处给我以建议和告诫,想来那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陨墨山上的大劫难。”
他又想起自己在问心阶上看到的孤星入命的种种场景,心里忽然受尖锥穿心似的刺痛,“你做了所有人的脊梁,还说世间如果有太平,就从你关居易开始,所以你早已经准备好,要让我来做这下一个脊梁吗?”
这片荒凉的地界儿里,李尘体悟了故人的枪意,又了解了故人生前的遗愿,只是瞧着满目疮痍,感慨山河故人今何在,徒留棘手的身后事,压在这个少年的肩上。
一片阴影投落,李尘没有回头,身后是秋风的声音,“殿下。”
李尘轻轻道:“退下去吧,稍后动了手,万一有什么不测,你需平安出去,把消息带回府里。”
秋风却没有动身,只是又轻轻说了一声殿下,天寒地冻,有奴婢在,至少给您遮风挡雪。
她和小七原本是不应该进入乾位魔窟的,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今天局面的凶险,所以求着李尘将他们也带进来,只说是愿意为了殿下赴死。
“李尘”
程芷安也走过来,声音颤抖,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禁不住颤抖的恐惧,“有把握吗?”
李尘回头瞧她一眼,没有出声,只是摇了摇头,实际上,这种事情,哪敢说什么把握呢?
程芷安嘴唇发白,眼前总是浮现那一天李尘浑身是血的模样,又忍不住想哭,“要不然,算了吧。”
李尘转过身,看一眼身后千千万万的将士,轻轻地叹息一声说:“关居易经营了这么多年才竖起来的脊梁,总得有人告诉他们一声,还没断。”
程芷安快要哭出声来,“但是,那个人不一定非得是你啊!”
李尘微微抬头,认真地说:“如果有,那就从李尘开始吧。”
小七这时已经知道自家殿下的心思,拉着程芷安走到一旁,这一刻开始,当初那个在山上守了百年的脊梁,还有曾在此处杀伐千万年的无数道影子,和此刻的李尘恍惚重合。
这就是,人族脊梁永不断裂的缘故。
远处,那道黑线渐近了,那是上万只魔物的移动。
它们的步伐声震碎了许多将士刚刚鼓起的信心,弥漫在它们周围的阴翳初初逼近,人族元力的运转便受到了影响,在这段时间的高强度压力下,本就不安的心绪更加忐忑。
又一次感受到那股让呼吸都不能通畅的压迫,李尘提了剑缓缓起身,三种元力同时运转,第二次传承积压在体内的元力光辉以极缓慢的速度消融,第三种元力又在阴翳的作用下如火焰跳跃,竟如挑开了另一条沟渠的河流,在涓涓细流里不断壮大。
他振了一声剑吟,就像告诉身后众人,“我在这儿。”
以往关居易也是这么做的,所以让众将士安心,所以现在李尘也就这么做了。
对面,一道身影飞上天空,是那个忘忧境的魔物,它见今日对面人族当先的不是关居易,顿时尖声讥笑。
作为关居易的对手,它当然最清楚关居易那一天的情形,奈何境施展忘忧境的威势,本身就是匪夷所思的手段,一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只是那一日它受伤太深,难以蓄力,所以今天稍一恢复,就卷土重来。
今天,关居易已死,谁又能挡的了它?
自从千年前圣朝创立之后,忘忧境大修再不出世,也因此枪圣关居易一直都被称作世上的第一强者,也因此,对面的忘忧境魔物,哪怕被关居易一枪伤了十之八九的精气,仍然敢称无敌。
更何况,在脚下阴云笼罩的魔物冲击下,在能让魔物气焰大涨的阴翳中,大地的震动摇撼里,它不无敌谁无敌?
这一天,风雪漫了山,给人间添了寥寥两笔的妩媚。
遍地英灵的战场上,肃穆杀了妩媚,杀了风花雪月,杀了过客人间的白色精灵。
前辈遗留的枪意,壮了后辈的传承,壮了凛然的杀机,壮了一碗生死勿论的酒。
李尘提了剑,在身后诸多世家子弟的注视下,在陨墨山千万将士的身前,削瘦的身形做了阻敌的山。
那年冬,我于人间战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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