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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默默将惊叹压在心底,“江夫人,我第一次见你时,以为你是个没成家的闺阁小姐,但看上去又不像,行事没有拘束。
如今再看你,又不大像已婚的妇人,倒像个……做生意的书生。
寻常书生大多迂腐,没你这个胆量,也没你这么精打细算,但生意人又太重利,不会为别人付出那么多感情,也没有考取功名的志向。
我自小长在深宫,嫁人生了孩子,就一直在府里主持中馈,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种人,实是佩服你小小年纪,就已经把人间百态体会了一遍。”
江蓠谦逊道:“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殿下出身高贵,与夫君琴瑟和鸣,又儿女双全,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我离经叛道,做了十一年枪替,实是伤人伤己,后来在牢里生了场大病,差点把命交代了。
说来见笑,我大概生来就是要考试的,以前都是迫于生计为别人考,眼下是为自己考,一定要考出一个功名,这辈子才算圆满。”
大长公主眼里流出慈爱的笑意,“白露要是有你这么爱读书就好了。
人家总和我说,女孩儿家读书没用,但我觉得书应当是好东西,要不男人怎么都抢着读呢?既是好东西,那白露也要有了才行,七郎送她上学,我说他做得对。
我家这孩子就是头脑笨了些,心不坏,等你考了功名,若是办个学堂,让她在里头打个杂管个事儿,她得高兴坏了。”
江蓠忙道:“殿下言重了,郡主天真活泼,也机灵着,就是爱玩。
她亲近我,是我叁生有幸。”
大长公主打趣:“我瞧你那算计来的夫君才是叁生有幸,江夫人,你要知道,用救命之恩来要挟我编假供词欺君,是得掉脑袋的。
你这样自保又不肯吃亏的心性,怎么嫁给他短短半年,就肯为他冒这么大的险?”
江蓠一时语塞,真就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心中有些赧然,想编些话来搪塞,却又见她一双温和的眸子直直望着自己,和娘亲的神态一般无二,头脑空白了一瞬,张口道:
“士为知己者死。”
说完就抿上唇,耳朵红透了。
大长公主听了这不伦不类的回答,啧啧称奇,笑着站起身,“江夫人,你温习吧,我先走了。”
走至门口,忽又回头道:“你夫君同衙门扯了个幌子,叫七郎过来写供词,实是给你温书。
我也不懂他怎么上课,总之国子监的学生要考科举,都想请他押押题目,应是教得还过得去。”
江蓠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楚青崖居然把薛湛给请来了!
他不是很小气吗……
大长公主走后,她咬着指甲,思索着昨夜是不是太迁就他了,什么姿势都由着他来,以至于他针头大小的心眼一下子变成了能养鲲鹏的浩瀚北冥……
诏狱中的囚室等级分明,出了温暖周至的屋子,走下阴湿的石阶,两侧黢黑的牢房像是老鼠洞,弥漫着一股霉味。
跟随的侍女有点发怵,劝道:“殿下,要不咱们回去吧,这儿太阴寒了,对您身子不好。”
大长公主也是头一次进这种地方,暗暗念了声佛,“只去看一眼,看了就走。”
她还是想见见那女人,风水轮流转,不知笼子外的猎人一朝身陷囹圄,是何种心情。
木察音的牢房在地牢最深处,令她意外的是,这里并不像之前经过的那些牢房一样肮脏潮湿。
囚室虽陈设简陋,但铺着干净的稻草,地上放着完好水罐,和未动过的新鲜食物——或许是断头饭,做得还挺丰盛,比她在暗道里吃的要好多了。
大长公主提着裙子走到铁栏前,发现隔壁囚室也有人,她借着壁灯幽微的光线看清了他的脸,随即大吃一惊,这不是齐王是谁?
他与记忆中那个年轻皇子截然不同,头发全白了,形容枯槁,了无生气,半点看不出曾经雍容尔雅的样子。
“二弟……”
她试着唤了一声,萧铭仿若未闻,气若游丝地躺在席上,双手合于腹部,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他快死了。
他撑到京城,就是想见我一面,做个明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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