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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定缘一斜眼,道:“谁要自己拿?我一会儿写个地方,你唤两个脚夫送去便是。
银子一到,咱们马上开工。”
他吩咐别人做事的口气,比知府老爹说得还自然。
于谦被这人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甩甩袖子,转身出去。
跟这案子相比,吴定缘开的这个价码不算高。
但于谦一个八品小官,一年俸禄也不过六十石粮食。
这三百两现银,一时间不知从哪儿来筹措。
说不得,还需从锦衣卫这里想办法。
于谦走出内狱,见到老千户还候在外头,便走过去问道:“你这里有银子没有?”
“要多少?”
老千户从怀里掏出一个半瘪的顺袋。
于谦按住他的手:“太子办事,要借调三百两八成纹银。”
这个数字唬得老千户一哆嗦,问要这么多干吗。
于谦不便明说,只能虎着脸道:“太子办事要用。
你若信不过,我把过城铁牌押在这里。”
老千户哪敢收这玩意,只得把司库主事唤过来。
一问之下,锦衣卫的司库里居然还真有一笔现银。
原来前几天龙江盐仓批验所查获一批私盐,锦衣卫于其中出了力气,理应分润,批验所便把一部分赃银煎销成锭,交割给镇抚司账上支用——金银禁令只是针对民间,官府交易并不在其列。
于谦在老千户心疼的注视下,以詹事府的名义签了张借条,毫不客气地让人从库里搬出三百两白银。
这是二十五两一锭的金花银元宝,一共十二锭,白丝清晰,成色十足,底款“龙江盐仓检校批验所”
几个字錾刻得清清楚楚,一发摆在木盘子里。
此时吴定缘已被人解开绳子,从内狱里放出来。
他走到木盘前,一边晃动酸胀的手腕,一边端详那一片银光闪闪的宝银,还随手拿起一锭用指甲抠了抠。
于谦没好气地催促道:“这是上好的二四宝银,若去银铺里兑成纹银,还得升水,足足能多兑出三十两,便宜你了。
要送去哪里?”
主事早备好了两张一尺见长的白色封条,举笔待填。
吴定缘开口道:“十二锭分作均平两抬,一抬送镇淮桥西北的糖坊廊中巷第五家,着我小妹吴玉露收取;一抬送武宁桥富乐院三曲八院,着童外婆收取。”
于谦一听,顿时气得下巴骤然紧绷。
前头那个地址是吴家所在,让妹妹收取也还罢了,后头那个委实太不像话。
这个富乐院在南京极有名气,前对武宁桥,后应钞库街,坐落于秦淮河畔最繁华的一段。
名义上是乐工修习、演出之地,其实却是一处奢靡浮绮的官妓勾栏,歌舞胜处。
夜夜烟花不断,人称“欲界之仙都,升平之乐国”
。
南京青楼里面,客人一向呼老鸨为“外婆”
。
吴定缘说“童外婆收”
,显然是在富乐院有相好的,要通过老鸨转交。
于谦万万没想到,这篾篙子心心念念讨来这许多银两,居然第一时间往青楼里送!
先前小旗说吴定缘嗜好酗酒狎妓,他还不信,如今一看,还真是如此。
那富乐院往来的不是公侯王孙,就是巨贾名士,他一个小捕吏敢去那里厮混,难怪要吞掉他爹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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