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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他竟一扫从前的癫狂神色,散漫地瘫坐着,陪她等了许久。
宵禁之后,落薇下诏唤众臣入宫,可两个时辰过去,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宋澜仰在龙椅上哈哈大笑,嘲讽道:“阿姐,你知道他们为何不肯来么?今夜他们若来,便是坐实了你与我那个‘皇兄’的身份。
死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再还魂呢?你猜,他们会不会以为是你打着他的旗号,行篡逆之事?”
他从龙椅上跌下来,冲她爬了两步,那两名朱雀将他摁住,落薇却挥了挥手,任凭他爬到了自己的近前。
她干脆在金阶上坐了下来,宋澜抱住她一只手臂,像是少时对她撒娇一般,含笑道:“你别以为这些文臣从前为你说话,今日便会帮你!
百姓都认下了又能如何,贱民命如草芥,永远都要被肉食者的舆论玩弄,明朝就会忘了你们是谁。”
“而操纵着舆论的天下文人,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名声,哪有胆量将自己牵扯到可能的‘谋逆’之中?没有他们,你们的身份永远会遭人非议,你们坐不稳这皇位,也杀不了我——阿姐,你愿意和他一起烂在青史简上吗?”
落薇侧过头去,看着他那双闪烁着恶意的眼睛,有些罕见地出神了。
半晌,她才缓缓道:“太学诸生,谁没附和过金天之诗?你当初策划金天之案,就是为了将他们永远和你绑在一起罢?太学诸生是文人典范,天下文人又是国之喉舌,谁愿意承认自己曾经为虎作伥?为着声名,他们抵死不会认的,他们不认,百官便不敢来。”
“阿姐一直都是这样聪敏。”
宋澜伸手去摸她的脸颊,被她侧头避开,见她嫌恶神情,他也不在意,只是笑吟吟地道:“他们不认,你永远翻不了刺棠案,他没死又怎么样?你们筹谋多年又怎么样?说我‘未穷青之技’,一辈子都比不上他,那又怎么样?”
他哈哈大笑,露出颊边深深两个酒窝。
“你觉得你们赢了吗?我觉得不然,你们今后,必定每日每夜都面临着这样的痛苦,分明是为了天下,可天下人就是要以各种各样的恶意揣测你们,史书工笔也只会记载你们的篡逆之恶。
他当年就死了!
不是死在刺棠案那一夜,而是死在你站在御史台上、听台下背《哀金天》的时候!
后世总有人,会觉得我无辜的,阿姐,你们就同我一起下地狱罢!”
惊风吹倒了手边的烛台,于是偌大宫室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不多时,殿外又传来了电闪雷鸣和风雨将至的声音。
宋澜久不闻落薇答话,志得意满,方认定她被自己刺痛,便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你听。”
“听何物?”
落薇道:“是闪电的声音。”
一道惊雷在近在咫尺之处炸裂开来,宋澜打了个哆嗦,而落薇慢条斯理地接口:“今夜雷霆风雨,明朝亦能见太阳……你当年为了杀他,耗尽了毕生心血,可你就这样笃信一切都会如你所想吗?”
她将手臂从他的怀中抽回来,学着他哈哈大笑,笑得比他更大声、更疯狂。
“人心……岂是那么容易操纵的东西?你将它们视为掌中的棋子,认定它们会遵从你的摆布,可它们从来不是棋盘中的死物,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能够越过权力、取舍、利益,毁去你的算计!”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走到这一天吗?因为你从来不相信他们的存在。”
宋澜紧咬牙关,挤出一句讥讽:“阿姐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如同当年一般天真?倘若他们真的存在,刺棠案、金天诗,根本不会有的!”
“只有你没有罢了,”
落薇冷冷地道,“你笃定他们会被一首悼诗囚禁,好,我们就坐在这里,一同等着,瞧他们来是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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