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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嗯”
了一声,侧头悄悄拭了下眼角的泪。
她自幼服侍贾玩,先前一直在那边府里住着,和鸳鸯、袭人、金钏儿等一惯交好,金钏儿花一样的年纪便没了,让她如何不伤心?先前已是哭了好几遭了。
贾玩默然片刻,道:“世事总无常,你也看开些。”
他八岁前大多昏睡不醒,八岁后便离了荣国府,对那个叫金钏儿的丫头没什么印象,如今听闻她的死讯,伤感是有,伤心却谈不上。
他一向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也知道言语的安慰,对失去亲友的人而言,苍白无力的很,便也没多劝,道:“你待会开了箱子,取二十两银子,并些尺头……”
玉盏噗嗤一声失笑,道:“这种事儿哪用得着爷您操心,四姑娘早就安排好了。
连同爷的那一份,今儿一早就送过去了。”
贾玩不再说话,低头穿了靴子,起身漱口洗脸,心里还是有些纳闷:宝玉向来喜欢和府里的丫头一起玩笑,金钏儿死了,他伤心是自然的,可那边有的是善解人意的姐妹丫头们宽慰他,怎的没头没脑的跑到这边来喝闷酒?玉盏一面替他梳头,一面叹道:“前日金钏儿服侍二太太午睡的时候,恰宝玉过去,便同他玩笑了几句。
不想被二太太听见,打了她一巴掌,又撵了出去……“她出去后,在家哭了两日……今儿一早,打水的人在东南角的井里看见了她的尸首……“二太太一向宽仁慈厚,且宝玉和丫头们向来玩笑惯了,便是在二太太面前说笑也是有的,这次却不知怎的发作起来。
“二太太嫁过来几十年,何曾听说她动手打过人?金钏儿跟了她十来年了,说撵便撵了,又是这种缘由,让她出去以后怎么活……”
贾玩不再说话,收拾停当出来见宝玉。
那边宝玉和嬷嬷们已经闹了起来,杯子都砸了一个,小丫头玉屏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贾玩带了玉盏进门,玉盏上前笑道:“妈妈们难得过来,我让小丫头们在外面摆了桌子,赏脸去吃两口罢!”
李嬷嬷为难道:“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吩咐,叫不许宝玉吃酒……”
贾玩道:“嬷嬷尽管去喝两杯,宝二哥交给我就是,若他吃醉了,我去同老太太说,断不会让嬷嬷们吃这个挂落。”
李嬷嬷笑着道了谢,和几个婆子一起跟着玉盏去了,玉屏这才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贾玩道:“拿扫帚来扫,别用手捡……我同宝二哥出去走走,你慢慢收拾就是。”
玉屏应了,贾玩拖着宝玉出门,让他透透气儿冷静一下。
外面夕阳正好,照的到处一片辉煌,只是如今已经入了冬,天气寒凉,冷风一吹,贾玩不觉得如何,宝玉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贾玩道:“宝二哥酒可醒了?”
宝玉苦笑道:“原就没吃多少。”
贾玩道:“若宝二哥还未尽兴,我令人在天香楼再摆一桌,陪宝二哥喝个痛快。”
他虽不愿宝玉在这儿喝醉,害的他受埋怨,但想到宝玉此刻的心情,愿意体谅他这一回。
宝玉摇头,看着前面的树影,木然道:“为什么她们宁愿听你的话,也不听我的?”
贾玩知道他说的是李嬷嬷她们,淡淡道:“因为我会在老太太面前替她们开脱,而你不会。”
宝玉的表情,一层层的黯淡下来。
贾玩带着宝玉到亭子里坐了,自己靠着柱子坐在栏杆上,看着夕阳下的天香楼,宝玉不开口,他也懒得说话。
宝玉抬头看向贾玩,这个刚刚从孩子过度来的少年,悠然坐在栏杆上,两条长腿,一条撑在阑干上,一条垂在亭外,风撩起他的长发,丝丝缕缕的拂动着,夕阳照在那张漂亮的不可思议的脸上,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对于这个弟弟,宝玉一直很矛盾,他痴迷于他的容貌气质,忍不住同他亲近,却又讨厌他的一针见血。
这个人,和自己不一样,他袭了爵,做了大内侍卫,在那个肮脏的世界混的如鱼得水,分明是自己最讨厌的禄蠱一流,可每次看见他,心里出现的,依旧是“不在人间”
四个字。
玉盏抱着手炉,脚步匆匆的进来,将手炉塞进宝玉怀里,对贾玩抱怨道:“我一眨眼的功夫,爷您就领着宝二爷不见了人影,让人好找。
“您今儿一整天,还是上午喝过一碗粥,厨房那边已经预备好了晚饭,您记得早些回去吃……还有,别老呆在风地里,您禁得住,宝二爷可禁不住。”
不等贾玩答话,又匆匆去了,比贾玩这个当主子的还忙。
贾玩摇头失笑,玉盏这哪是来送暖炉的,这是替他撵客呢,可见她因了金钏儿的死,对宝玉怨气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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