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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因为临近宵禁,往来仆役皆是敛着脚步,唯恐自己走得过快发出响声惊破此时的宁静。
彼时本应早已落锁,但只见静心堂正房的仪门边站着几个婆子。
往里抄手游廊内,再通往垂花门站着敛息低首的媳妇丫鬟;往外,一直通往大门的夹道皆站着翘首等待的小厮。
人虽多,但皆静如鹌鹑,连低低的交流都没有,只能听见每隔一刻前往正房汇报的丫鬟衣摆在风中小心划过时发出细微的“啪”
的一声。
正房中,两名身穿浅绿色的方形坦领,下着烟霞色束腰大摆裙的大丫鬟恭敬地立在太师椅边上,坐在椅上的妇人一手拿着一本浅蓝色皮包着的账本,一手捏着账本的一页,她看得很仔细,过了很久才翻过一页,只是那页脚尖子因为被捏久了,便变得脆卷卷的,不自觉地蜷成一团,那妇人只得压一压再翻过一页。
此时,远处隐约传来人交流的声音,妇人耳尖,早已听见些许对话。
“……侯爷……西角门……穿堂……”
只见她缓缓呼了一口气,肩胛不动声色地松弛下来,随后把那本不知看到哪里的账本匣了一匣,放到一边桌上。
外面便有婆子通报给垂花门的三等丫鬟,再由一名二等丫鬟穿过庭院前往正房。
“夫人,侯爷与四爷已归,从西角门入,已在穿堂,陈妈妈说侯爷袍子前襟被水打湿了。
四爷亲自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便是用侯爷的大氅包着,四爷身边的护卫抱着一个襁褓。
四爷跟侯爷说了几句小话后便转去甬道,现应该已回庆风院了。”
汇报后,垂首等待女主人的吩咐。
妇人站起身,对左侧大丫鬟说道:“落馨,各门各院落锁,华雀与华燕亲自去各角门看看,告诉门房紧着点,然后去庆风院,候着四夫人,看她缺些什么。”
此时,另一名二等丫鬟从掀开的帘子里进入正堂:“夫人,侯爷已至垂花门。”
夫人想起什么,又道:“还有,让翠宵去决明堂,告诉绿苏侯爷已回,免得明早还要打发人去扰了老夫人。”
窗外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妇人亲自取过干净的绸布,便见男人从滚流苏的帘子后进入。
“侯爷。”
她的心这刻才彻底落下,将干燥的布递给丈夫:“可算回来了。
如何,梁大人一行人可先回府邸了?”
那男人身长约摸八尺,一身墨色点灰的长袍衬出他凌厉的五官,好似一柄刚结束厮杀的利剑,他接过妻手中的干布,随意抹了抹前襟上的水渍,妇人在他的动作之间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她的舌头抵了抵上颚,抑制住想呕的反应,眼光便扫到丈夫下身衣摆上几处深色,心里便早有了答案——梁大人同梁夫人怕是遭难了。
南安侯答道:“我与四弟去迟了。”
他看见妻右脸颊落下几缕碎发,有些怜爱地帮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只是想起什么,一双星目变得深邃,剑眉一皱,那只刚触过软玉般脸颊的手不自觉地伸张了一下,好似几个时辰前那冰冷粘稠的质感还停留在那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南安侯夫人也没有追问,见一边大丫鬟微微点头,便道:“热水已备好,侯爷先沐浴罢。”
南安侯少时跟老侯爷北上战狄,叙事一贯简洁高效,但跟妻的交流同与将军汇报不同,他需要时间来想一想如何跟妻描述今夜的事,他点点头,转身进了浴堂。
蒋氏就在丈夫沐浴这间隙,快速卸了钗环,洗去妆面,待到南安侯穿着寝服出来时,便见妻坐在铜镜前的玫瑰椅上一下一下地通发,见他出来,丫鬟低下头,守礼地候在边上,他道:“今日无需守夜,都出去。”
南安侯夫人点点头,取过丫鬟手中的长布,引着丈夫坐到一把花梨乌木六方扶手梳背椅上,一点点地绞着丈夫的湿发,他的头发便和他的人一般,硬邦邦的。
丫鬟关上正房的门后许久,南安侯知道守门的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
他们享受了一会夫妻时光后,他开口:“我们搭板子越到文正的船上时,发现甲板上文正早已被一剑穿心,梁弟妹的尸身被他死死护在身下,是被乱箭射死的。”
文正是梁大人的字,还是老侯爷在他及冠时作为戒宾取的。
侯夫人乍然听见如此消息,惊得手上的动作不自主地停下来,南安侯缓了口气,挨过心中那道哀痛与恨。
经年前,他刚下战场,虽是世子,父亲也不许他整日卧床养病,那会他腰被撞得乌青,一挺直就酸痛不已。
他虽成亲,但妻尚年幼,刚到侯府,不知府中人心,他也不敢在房中多待,怕惹得父母长辈说她痴缠他,只好避到书房,且也不便叫小厮护卫,免得妻听到风声而埋怨自己照顾不周,那时便是日日前来家中府学上堂的文正每日帮他按压伤处贴些膏药,与他聊天说笑。
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他接着道:“仆役与贼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一地,四处飞溅着血渍,甲板上一汪一汪的血泊,都淹过鞋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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