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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指尖点了点折上小楷,李端仪的书字习的是颜体,总是苍劲有力,半点不错漏,同本人是一般,“他是户部侍郎。”
“他很年轻,不像高官。”
“他今年叁十二,比起你来是不年轻了,”
皇帝笑,“他是章定四年科的探花,如今也算是宦海沉浮十六年,还是占了入仕早的好处,十六岁便中了进士。”
只可惜不如他座师圆滑通透,还欠些火候。
年少成名之人多有些盛气,李端仪那时候才入翰林院便同崔平叫板,弹劾侧君本家,若非当时李俊如暗中运作,只怕早死在外放路上了。
事后李六还同燕王私下抱怨,这么个早早同本家闹分了出去的后生,最后本家还不得不保他。
如今磨了这些年,总算是收敛许多。
“我听说探花是选最年轻漂亮的书生。”
“嗯,是啊,他是当科年纪最轻的进士……”
皇帝眉眼柔和下来,“原本糊名阅卷,他的卷子是我与几个考官一致赞许的,险些便要点他做头名了,后头一瞧是……”
皇帝微顿了半拍,“是这么个十六小郎,才又改作了探花,另点了旁人为状元。
——说起来,杨九辞也是那一科的,不过是二甲第四名,这一科出了不少人。”
杨九辞在灏州经营多年,名声在外。
果然阿斯兰听了她名字便哼了一声:“……妖女。”
小郎君气性大。
皇帝瞧着好笑,顺手拿折子尖尖戳了戳阿斯兰鼻尖,“你若要留在这便好生待着,随便找点什么打发时间。
再教你窥见折子内容可不成了。”
宫中长日无聊,皇帝倒还很有些事做,只不晓得这些年轻小郎君成日里如何打发光阴——和春那般也罢了,整日不是遛鸟便是逗猫的,他那窝猫到了冬日里越发粘人,简直要赖在榻上不肯走了,小子可乐着,成日里抱着猫摸;旁人却不晓得做的什么。
小时皇帝也曾翻墙去些侍君院中窥视。
即便受宠如谢贵君,白日无事时候也是一般愁容,瞧见她来才又摆出一脸笑,要习琴要念书;至于那无宠的,不过靠着宫中份例度日罢了,有心争宠的,便在御花园等处走动,无心争宠的,便关在房中,有看书的,有做针线的,总之是得寻些法子打发年华。
今日起得迟些,又有那琐事耽误了,现下已是日上叁竿,日光正好透了窗上明纸落进来,洒了些暖意——原来是个响晴天,是长宁看岔了。
阿斯兰半边轮廓融在那点子日头里,卷发翘起的发梢闪着金光,反在脸上蒙了一层暗紫。
他仍着胡袍,剪裁紧窄,将将好勾出身形,一点没有越过皇帝桌案外那点空隙的意思。
“我不会看你的折子。”
他靠着窗边坐下,皇帝书斋里净是经史子集之类装点门面的书,独角落里摆了一盆兰花,增了几分活气,“我……我就留在这。”
他换了一口气,“我想留在这。”
皇帝正蘸了朱墨在李明珠的折子上批了个“上朝多穿,不必封存”
,一时没留神,随口回了句“好”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猛地把头抬出公文:“你昨儿个还想着跑回去呢。”
她心思不在此处。
殿里烧了地龙,熏炉炭笼更是烘得暖和。
皇帝几乎是裹在皮毛里头,半支着脑袋,手上细管毫笔蘸了朱墨停在砚台上,只有书纸上头红痕格外显眼。
他坐在离御案最近的一张椅子上,似乎抬手便能抓住皇帝衣摆的风毛。
“……是说今天。”
阿斯兰盯着折子上那几团朱墨,“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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