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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些来者的口气,大约是附近州地赶来的修道士,来赴洛银对外所宣的冬至之约。
祁州弟子口中所提的女子,身边带着一个疯癫的少年,而在这家小客栈里长住的却是三人一道,没有疯癫少年,倒是三位相貌俊逸的男女。
祁州的人没有久留,用了饭便离开了。
后来几日,便是这不打眼的小镇上空也飞过了许多御剑飞行的修道士,后来的到不了行动方便的大城池,便也挤在了小镇中的某些客栈里。
这些天,洛银每日都会帮谢屿川愈合他身上的内伤,偶尔还能从他的身体里察觉到一丝躲藏的墨安魂魄。
谢屿川也非每时每刻都能控制得住他,偶尔午夜睡梦中,墨安想要操控他的身躯离开,总能将谢屿川惊醒。
而后他便坐在床头,双手克制地握紧成拳,沉默一个时辰也是常有。
洛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他的呼吸沉一些洛银都能察觉,可她没有特地睁眼起身,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谢屿川自己压制了墨安重新躺下后,再装作一梦转醒,翻身去抱他冰冷的胳膊。
谢屿川亦有他的骄傲,他没在墨安妄图控制他身体的那一刻叫醒洛银,便不希望洛银看见他与墨安互相争夺身躯的狰狞面孔,洛银的不打扰,才是对他安心的抚慰。
天幽幽转亮,鱼肚白于东方泛起,中间夹着一枚丹红的太阳,赤光落在铺着琉璃瓦的屋檐上变成了金灿灿的暖阳。
屋内的炭炉即将熄灭,谢屿川加了炭,拿起水壶放在上面压稳,再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朝外看去。
一碧如洗的空中交错着几道御剑飞行过后留下的云翼,小镇中的修道士越来越多,各门各派修道的灵力气息串杂在一起,难免让他想起在幸州的日子。
那时候他也是顺着这些灵力去找可以杀死的人。
尖利的狼爪穿过那些人温热的喉咙时,总有筋骨阻隔,脆弱又有韧性,需要他稍微用力地去翻扯,再捏断他们脖子后面的脊骨。
谢屿川慢慢伸出右手,干净白皙的手掌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屋檐上被阳光晒得融化的白雪慢慢滴落下来的水痕,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掌心溅开。
——再不走,你就要与我一同被杀了。
——你以为那些自以为是的修道士会放过你?他们亲眼所见,是你杀了人。
——人本就没有妖强大,本就该被妖掌控着,成为妖的奴隶,为妖效命。
只有你站在顶端,妖族才会跟着你一起过上好日子,不必缩在阴暗的妖界食不果腹,这不一直也是你父亲期望的吗?“闭嘴!”
谢屿川面无表情地盯着掌心里越积越深的水洼,每一滴雪水滴入,都溅开一圈涟漪。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就是另一个你?我们在一起几百年了,思想与意识早已统一,我不过是说出了你敢想却不敢说的话,你再借由我,做出那些你早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霖,你不是女人身后的一条狗,你也不叫谢屿川,这胡诌出来的名字难道你要背上一世?来日被修道士羞辱后,你又如何能在两界自处?真靠一个女人为你遮风挡雨?——她喜爱你,你尚且舒坦,她若有朝一日不喜爱你了呢?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妖界、没有妖力、没人听命于你,你成了个被遗弃的废物。
手中的水洼几乎将掌心铺满,就像墨安在他心头不断蛊惑的话语,好像有什么复杂的情绪被堆积在胸腔,马上就要随着摇摇欲坠的雪水边缘一同漫延出来。
——不如将命运,掌控在自己的手心,我不与你争,你我和平共处,融为一体,只为自己而活,如何?如何?谢屿川轻易翻手,将掌心积满的雪水洒向楼下,他面色冷淡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不如何。”
“墨安,你很愚蠢。”
“蛊惑人心的话,得捏准人心的欲·望和弱点才行,我与你别说是五百年,便是在同一具身体里共同生存五千年也不会达成思想统一,融为一体。”
他说的那些,或许能劝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但劝不动谢屿川。
谢屿川抓起窗沿上的一捧白雪,动作轻柔地将其捏成了一团圆滚滚的雪球,无所谓道:“滚去黑暗中胆怯吧,最好是能哭出声来,我听着。”
一颗洁白晶莹的雪球被他放在窗沿,谢屿川闭上眼顿了顿,再深吸一口微凉的风,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继续搓雪球。
相同的话,墨安说过无数遍,每一遍蛊惑,都让他更加确定自己和对方不可能在这具身体里达成和解,他是如何称呼洛银的?一个女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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