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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岁冬日,雪满苍穹。
今冬雪重,禁中更冷,琉璃瓦反着天光,不过半个时辰,便又积上了厚厚一层白毛。
内侍蹑手蹑脚地在阁外扫雪,琼华阁是中枢议政之所,挨着政事堂,深夜也恐有重臣入阁议事,内侍不敢疏忽,只能在扫雪间隙搓一搓自己被冻红的手。
阖宫皆静,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冷禁中如仓皇雨打,声声催人。
内侍心下一紧,还不曾看清来人,只认出前头提灯的御前女官,急忙低了头,避到一旁。
女官已挑了帘子请来人进去了。
谢神筠没睡,被掀帘时的冷雪扑到裙角,宫灯烛花一闪,当值的兰台郎已踏着烛影入得殿内。
他来得遽然,只着单衣,脸上被寒风吹得血色皆无。
“郡主——”
殿内殿外皆是寂然,兰台郎声如坚冰,“庆州急递,山……崩了。”
冷风缠在他尾音上,带走了殿中的热气,顷刻就只剩下了静。
冰得人心里发颤。
“庆州情况如何?受灾百姓有多少,可有安置?”
谢神筠不曾抬头,便有宫人捧着热茶与熏炉到了兰台郎跟前,又搬来圆杌请他坐下。
兰台郎手上稍暖,这才开口:“塌的是矿山,庆州刺史已调兵去救,”
他顿了一顿,道,“矿山坍塌时陆大人正在巡视,被埋在了下头。”
谢神筠捏着折子细细看过,目光在“陆庭梧”
三字上凝了凝,冷淡道:“人死了吗?”
兰台郎微一恍神,谨慎地回:“还不曾有消息传来。”
矿山一塌,消息便急递回长安,地动与山崩都是大事,如今正值大雪,天寒地冻,矿山周围要疏散,受灾百姓要安置,这些都是紧要的事。
再有,被埋在下头的陆庭梧如今生死不明,他可不是普通官员,那是太子妻弟、陆仆射的嫡子,要是他有个什么闪失——
兰台郎身上忽冷忽热,已竭力镇定。
谢神筠却是真镇定,她不疾不徐地合上折子,语调冷淡,说:“大人辛苦,此事我已知晓。”
话音落下殿中便再度恢复冷寂,兰台郎候了片刻,没等到下文——她话里半点不提要如何应对。
兰台郎仍是垂首,那居高临下投来的目光极冷极静,冰得人半分想法都生不出来。
瑶华郡主执掌春台北司,随侍圣人身侧,行事素来以冷酷强硬、心思莫测著称。
谢神筠不再开口,他便心知自己不能再留,告退之后便由女官引着退出阁外,待下得阶前,竟情不自禁地侧头回望。
琼华阁在太极宫北,是名副其实的大周中枢,雪下更显高然,明亮光灿在夜中也有皎洁之辉。
自延熙八年起皇后拿过了批红掌印之权,改设琼华阁,至今已有十一年。
莫说文武百官,便连东宫也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兰台郎如今立在阶下仰视这座庞然大物,同样久久不能回神。
如今皇帝避世,太子未归,临着年节却有山崩,朝堂乱象已显。
宫人在一侧轻声催促:“大人——”
他这才仓促回头,艰难笑了笑。
——
谢神筠移步去了后殿。
熏笼里烧着寸长的银炭,又往里头添了香,宫婢们挑灯掀帘,服侍皇后起身,动作放得很轻。
冬日干燥,皇后睡醒时嗓子里总有些干,先接了热帕敷脸醒神,又饮了一口蜜水润嗓,她在安静里凝神听着谢神筠的话。
宫灯被挑得更亮,谢神筠将来龙去脉仔细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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