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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时辰不早了,您看……”
车夫隔着厚重的幕离向里询问道,也自知不该多嘴主家的事情,可夜色浓厚,再这么徘徊下去,误了宵禁主道限行,再想打道回府就难了。
轩车内,那卷明黄上折痕显著,俨然方经历过一场蹂|躏,边角上更是黑污点点,上好的帛缎锦书谕旨,就这么被丢在轩车一角无人问津。
见里头久无人应,车夫隔着幕离嗅到一阵浓郁的酒气,马车疾驰下更有酒坛自案上滚落的响动。
谢殊眼神迷离,长臂枕于脑后,发冠歪斜,玉簪垂落。
他向来看不上那些借酒消愁之人,可事到如今,谢铮衡那冰彻刺骨的视线,却令他恍惚不已。
“父亲,清砚当真对你无用了么?”
浊酒入喉,辛辣无比。
他愈发看不真切前路,挑起的帘角的手黯然垂下,偌大的车厢内昏暗交错,斑驳漆黢,好似身在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谢殊久违的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曾跟随母亲千里迢迢的来到兆京,利州在天灾后物阜民丰,妹妹到了嫁人的年纪也如愿觅得了如意郎君,他与母亲住在一处小院,日子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平淡自在。
有人问他粥可温,有人与他立黄昏。
倏尔回首,并肩那人的样子竟与孟清禾……有几分神似!
……“主子,你说谢殊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竟然喝成这样。”
相府侧门处,拢枝捏着鼻子看着沛文和车夫将人从幕离后拽了出来。
孟清禾只着了一件单衣外披了件薄绸披风立于车架前,看着自家夫君醉得不省人事,她上前将人扶住,拉了他的腕子便要往自己肩上搭。
“今日是怎么回事,太傅他下职时可有见到过谁?”
车夫小心翼翼的自车内横榻边侧拿出那卷污了的明黄色圣旨,交付于拢枝手上,在小丫头震惊的目光中,将自己今日在皇城关口前的见闻,一一如实说了出来。
谢殊不大善饮酒,醉时亦是谨言慎行,沉默居多,不会如同市井莽汉发疯般的胡搅蛮缠。
“谢相这是对他动杀心了?不是吧,好歹父子一场……”
拢枝递了汗巾过去擦拭,见自家主子不顾他的满身酒气浑浊,毅然将人揽到身边,竟有一瞬觉着谢殊有几分可怜兮兮。
“拢枝——下去备水。”
孟清禾眸光一凛,截断了拢枝接下来要说的话。
车夫将人送到后,赶着更漏匆忙折返回了住处,徒留沛文一头雾水的立在护府镇宅的石狮子跟前。
拢枝跟着自家主子回到南苑主屋,一脸愁色的将怀里满是褶皱污秽的那卷圣旨,平铺于案上。
“主子,他会不会抗旨啊~”
拢枝双手捧着小脸坐在桌前满是不解,这些年谢相的名讳在谍司的暗杀名单中,可以说被先帝七进七出的反复添减过。
他日傅珵登基,谢家身为外戚势大,容易紊乱朝纲,先帝出于这样的考量,很早之前就动过削弱谢氏的心思。
可实际上,直到他驾崩,连那份遗诏上都未提及过丝毫要动谢氏的文字。
此前一阵儿谢氏式微,也是傅翊借着天象流言,暗暗打压了一番。
孟清禾将谢殊那沾满酒气的外袍脱下丢至外间,又稍微替他理了一理凌乱的玉带衬领,眸中浮起一阵晦暗。
这姚氏是留不得了,法华寺最近有一场妙慧主持的佛经盛会,不少信佛的官夫人皆有前往听颂的意思,既然那姚氏在外人眼里如此喜欢钻研佛法,无心俗世,她自当给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婆母,余下几分体面来。
“我们逼他走到这一步,是不是过早了些。”
孟清禾素手轻拂过男人清隽的面颊,细细描摹着男人精致的五官,宛如在看一件精美的器物。
一旦姚氏身陨,谢铮衡便没了软肋,他对谢殊本就没什么父子亲情可言,消解一段纯粹的利益关系,可比什么父死子继、骨肉情深要容易的多!
“拢枝,唯有断了他的后路,谢殊才会心无旁骛的为阿弟做事。”
孟清禾眸光熠熠,灼热的视线尽数落在榻上平躺着的那道颀长身影上。
她不会逼着谢殊做抉择,谢殊这人的傲骨太甚,过犹不及,只要能换来他心甘情愿的臣服,自己会不择手段的叫他认清现实。
拢枝微微皱眉,愈发面露不解,在她看来谢殊这人实在烂透了心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自家主子的做法过于偏激,毫无预兆的揭开他鲜血淋漓的伤疤,逼着他做出选择,可爱透了一个人当真是这般模样么?“我现在只想快些帮着阿弟稳住朝堂,然后带着清砚就此隐居,至于他是如何想的,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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