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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钱还够么?”
“够,从没这样够过。”
她那月份牌的前八张已经交过去了,刘老板一张一付,出手痛快又阔绰,叫于曼颐意识到人还是要给赚钱容易的人做事,自己才能也赚得容易些。
没有尤红,她一个人画,日日夜夜不合眼,倒是没耽搁工期和质量,这让刘老板对她的信任日渐加深。
她又清瘦一些,脸上的线条愈发锐利清晰,眼睛里的光凝而深邃。
宋麒抖了下报纸,用罢工潮的头版报道遮住了自己的神情。
他心不在焉地读了两行,报纸忽然被于曼颐扯下去了,他则借着那个被她手压出的v字空隙里看到她朝自己探身。
“怎么了?”
连续吃软钉子的宋麒没有深聊的心情。
“你就不能多请两句?”
于曼颐道。
“……”
“我确实哪都不想去,”
她说,神情看起来甚至是很正经,“不过是你的话,多请两句,我可能就愿意去了。”
……她从哪学的这些?
宋麒被她撩拨得神色微僵,他这样的口才和反应,竟然被她压制了。
两人隔着报纸的v字空隙对视着,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咖啡馆门口忽然传来了开门的铃铛声。
寒意随人一道被挟进来,这一进竟然是两个——
一个穿了白色大衣,头戴一顶平顶帽,手指上是洗不净的钢笔渍。
另一人也戴着压低的帽子,穿了件工厂工人才穿的短外套,跟在前者身后,步履匆匆走到于曼颐他们二人桌旁。
宋麒急忙放下报纸,于曼颐也将手收回去。
那穿白色大衣的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
“这家纱厂不参加罢工的事,我们弄清楚了,”
霍时雯对于曼颐开口,“我认识了几位专门负责工人情况的朋友。
我请了一位过来,他去年从广州过来就负责沪东一带的工厂,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请问怎么称呼?”
于曼颐将视线转向对方。
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不抬头,只是出于尊敬,微微抬了下帽檐,回应道:“称呼我小苏就可以。”
于曼颐眉头微微皱起来。
桌上有一些不寻常的安静,霍时雯看看小苏,又看看于曼颐,为了缓解尴尬似的先开口:“二位似乎还是同乡呢,都是绍兴人……”
“苏老师?”
于曼颐忽然说。
那人身子一僵,直到这时才有了抬头的姿态。
而于曼颐攥着咖啡杯的手指慢慢捏紧,捏得骨节都泛出青白。
漆黑的眼睛对上漆黑的眼睛,于曼颐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站在乌篷船上远去的青年。
故乡的运河千年来流淌不息,送走了无数绍兴的儿女,他们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两个。
他因为游筱青与他告别,又因为尤红与她相遇。
原来当人铁了心要做一件事,这世上成千上万人,都自愿化身为她的船、桨,和爆裂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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