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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祥麟原本借着不必参与谈话的机会,可以静静地在一旁望着郑海珠,细察她脸上的表情。
那种专注的、试图用义利兼顾去说服别人的表情,某种程度上,很像他们武将在战场上谋划时所流露的,又没有那般紧张严肃。
他很喜欢看。
不料忽然之间,这女子几步就靠近了自己,踮起脚,举起一方比汗巾大不少的布料,往自己脖颈处围上来。
小马将军霎时不知所措,又讶然又赧然,竟而往后退去。
刘公公低笑,暗暗讥讽道:这川军小子,到底是还没娶妇的青瓜,一路藏着心迹,又哪里藏得住。
那边厢,马祥麟已讪讪地咳嗽两声,好奇道:“郑姑娘,这是什么?”
郑海珠打定主意,在明末稳扎稳打地做事,不要轻易倾心委身于此世的男子,因而自从秋末再见马祥麟,便以友人的分寸相待。
今日拿他做模特,绝无暧昧试探之意,反倒希望通过大大方方的举止,表明态度。
此刻见他尴尬,郑海珠也自忖,还是别太着急慌忙地挑战古人的观念,遂递上手里的织物,和声道:“这是我们想做成后卖给洋商的假领子,男子衬在脖颈处的,好比我们大明袍子的衽边。
有劳马将军帮着试一试领口,让我们这两个小裁缝瞧瞧,怎生改得更合适。”
“好,好。”
马祥麟用爽快掩饰着局促,接过这块稀奇的汗巾,往脖子上一套,不由皱眉道:“这,这是男子用的?”
不待郑海珠解释,刘公公已哈哈大笑起来。
一面笑,一面上前揪着搭在马祥麟宽阔双肩上的布片,问郑海珠:“郑姑娘,这哪是衣领呀,这分明就是开出了一朵堪为花魁的大白牡丹。
阿弥陀佛,弗朗基那边的洋人男子,真的肯穿这玩意儿?”
郑海珠却一本正经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习俗,我之砒霜,彼之蜜糖,番邦男子不但穿这种褶子像花的上衣,还穿露出蝴蝶结的袜子呐。
公公若不信,问问濠境那边的官人们即可。
再说,前朝,大宋时,男子们不也在发髻边簪花么?”
“所以大宋亡了。”
马祥麟澹澹道,摘下了这个巴洛克式的松江棉假领子,还给郑海珠。
他一个自认勇悍阳刚的武人,实在瞧不上这种脂粉气的打扮。
想想又觉着自己这话兀地生硬了些,遂补上一句:“郑姑娘,这领子大小,倒还舒服。”
郑海珠笑着接过,向刘时敏道:“公公,只要能换来银子,管它什么花领子、彩袜子、娘里娘气腰带的,咱们有上好的棉布和工艺,为何不做这买卖?倭人眼下的生丝和绫罗,已抢去不少我大明洋贸的生意,但论棉布和刺绣,他们还不行。
听说,南洋有些岛国,种出来的棉花也能纺出好布来了。
棉布容易浆洗、牢固耐穿,咱们不能把这笔银子的大头,让小国挣去。”
刘时敏听着听着,就开始频频点头。
末了温言道:“唔,月港虽说明面上只需汉船出港,不许洋船入港,但不少番商拿到签押书引,还是可以跟着有船引的汉船,进到海澄县里的。
这一回到了月港,咱家就让县令找几个来,参详参详郑姑娘的点子。”
郑海珠露出憧憬的笑容,斜瞥一眼马祥麟,又转身进舱,抱出一件棉袍来。
这几日在甲板上,马祥麟会当着刘公公的面,问起暗甲战袍的研发进程,郑海珠便晓得他并不避讳刘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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