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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在艾格重新回到窗边的时候,他甚至主动开口:“它竟然吃东西了……它以前吃过果子吗?大海里应该没有吧。
它还吐了个核……它知道什么是好吃,什么是不好吃吗?”
他小心观察着池边那些泡烂的食物。
“池子里各种各样的食物不少……我们今天是不是还要再给它换水?”
是得换水,馅饼和干酪的气味泡上一天会成为灾难,但换水也得等雨停。
帆索声与脚步声还在,窗外已经不再闪烁大量灯光,风声也不像刚入夜时那么呼啸,或许大雨并不会持续一整夜。
当第一声清脆鸟鸣落上甲板时,艾格意识到雨停了。
他闭着眼背靠窗扇,却并未睡着。
睁开眼睛,窗外一只羽翼洁白的海鸥抖了抖身上水珠,短喙啄过仅有污水的地板,在晨光中展翼飞离。
他猜想了一会儿昨晚的风雨里它躲在哪里,舵楼屋檐?空酒桶?沙袋缝隙?……随后他站起来打了个呵欠,手掌揉向脖子的时候,摸到了还未干透的衣领。
像上一次那样,他们开始给人鱼的池子换水。
一整夜相安无事,伊登靠近人鱼水池竟也没那么胆战心惊了,拿走水桶,开门走出去,他脚步算得上轻快。
这个装着人鱼的木槽原是个能通向下层舱室的楼梯口,因废弃而四面被封,为了不浪费储水空间,才将底下打满密实的木条。
艾格跳下只剩薄薄一层水面的池子时,能听见下层中空的闷响。
想起人鱼尾巴曾在甲板拍过的力道,他不由踩了踩脚底,感受了会儿脚下木板的厚度。
一低头,就见一截透明尾鳍不知何时贴在他的靴子旁,柔软活物似的像要抬起,他及时退了一步,才避免了一脚踩上去。
那尾鳍旋即便像扇面收拢,漆黑鱼尾缓缓而动,重新回到了池壁边沿。
往角落里的人鱼看去,它坐躺在那里,背靠木质池壁,长发蜿蜒池底,正在安静地观察他。
一只青蟹爬过那条贴壁静止鱼尾,它垂眸给去一眼,像看到了一块细小落石,无动于衷。
望着这条分量不轻的鱼尾,艾格才觉无处下脚。
这回池子里的东西不像上次那样好处理,贝类虾蟹多为活物,体量又小,他甚至看到璧面贴着不少的海钉螺,它们原本会是厨舱里蛮受欢迎的一道配酒菜肴。
回视人鱼朝着这边的眼睛,他思考该怎么让它明白,他需要它撑起尾巴离开池底,才方便清理。
他走了过去。
人鱼脸颊随之抬起,它面容沉静无波,尾巴却仿佛是有自己意识般,几乎是和他脚步同时窸窣而动,等走到人鱼的肩膀旁,那长长的鱼尾已经圈拢起麂皮靴子底下小小一块地。
艾格目光在黑尾上停顿了一瞬,没有退开脚步,这是个还算相安无事的距离,这条鱼尾也尚未长到可以像蟒蛇那样通过缠绕致命。
清晨的光线已经完全进入了这个舱室,日光中,那双抬起来的灰色眼珠看上去透明见底。
水池干涸,深度刚到人类腰际,但已经可以淹没过这条坐躺着的人鱼头顶。
打量了一番它黑发淌水、可以说得上是温顺的神情,他弯下腰,向那截湿淋淋的肩膀伸去了双手,人鱼的后脑勺忽地碰上池壁,尾鳍啪嗒拍了下地。
一手湿滑肩背、一手冰凉鱼尾站起来的时候,艾格才觉怪异。
这具活生生的动物比一只角鹿尸体沉重多了,肩膀旁的脸颊是人类的,右手掌下的皮肤触感也是人类的,甚至还有一只手臂在往他肩膀处抬来,他脸颊偏侧,眼睛下意识跟过去,那手臂才停了停,带着一连串水痕离开垂落。
还有人鱼脖子上那一长串项链似的黑色怪石,碰上了他的脖颈,是比掌下鱼尾更冰凉的触觉。
甲板上清晨明亮,风里的柔软让人感觉仿佛昨夜不存在风雨。
经历了人鱼舱室里相安无事的一晚,伊登看到天边那抹象牙白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从黑暗洞穴里走出来时的如释重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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