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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金冷玉般嗓音,不疾不徐在殿内响起。
偌大的殿宇霎时静了下来,朝臣们屏着呼吸,不约而同地想:这裴六郎也忒胆大!
百官之中,同出河东裴氏的几位官员以及李从鹤父子俩,也都如芒在背,大冬天举着笏板的手都冒出细密冷汗。
龙椅上的昭宁帝笑意微凝,黑眸紧紧盯着金殿之中那道清隽如竹的身影。
河东君子,裴守真。
他高坐明堂,却也多次听闻这年轻儿郎的名声。
去岁知晓他将沈氏女接回闻喜履约成婚,倒也不恼,毕竟一个女子而已,娶就娶吧,何况那沈家小娘子据说是沈丞相最疼爱的孙女……
既是老师疼爱的小孙女,便成全她一个好归宿,无伤大雅。
只是没想到她后来兜兜转转、流亡在外,闹得沸沸扬扬……
直到今日犒赏大军,这裴守真竟要以军功为沈徽一家求个赦免。
昭宁帝眯眼,心下轻嗤。
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
上座的皇帝迟迟不语,金殿内的气氛也变得沉凝。
二皇子虽埋怨裴瑕有些操之过急,但还是上前一步,缓声道:“父皇有所不知,裴六郎之妻身怀六甲,年后便要分娩。
六郎对她这位妻子一向爱重,想来是不忍见妻子备受思亲之苦,这才斗胆求到您面前。
父皇一向以仁孝治天下,裴六郎此举虽不够稳妥,却是至情至孝啊。”
昭宁帝淡淡瞟了眼下首的二皇子,视线又落在裴瑕身上,沉吟道:“裴六郎,你可知沈徽一家犯的什么罪?”
“回陛下,草民知道
()岳丈一家犯下滔天大罪,若非陛下重情仁厚,照大梁律法,便是凌迟也不为过。
草民与荆妻每每提及此事,皆感念陛下皇恩浩荡,惭愧不已。”
裴瑕背脊躬得更深:“然草民与荆妻为人子女,知晓亲长在岭南艰苦之地受罪,我等身为小辈又如何能安心?故方才陛下问草民想要什么赏赐,草民再三深思,还是斗胆请求陛下能给岳丈一家一个赦免还乡的机会。
倘若陛下觉得草民所求太过,那草民……别无所求,一应皆听陛下安排。”
昭宁帝搭在龙椅扶手上的长指轻点了点,道:“朕原本打算封你为翰林学士,入翰林院伴驾。”
裴瑕道:“草民尚无功名在身,怎敢觍颜进翰林院?待明年春闱下场,若能金榜题名,方算不负陛下期望。”
这年轻人,口气可真够狂妄。
“若你来年春闱,未能上榜,岂非错失良机?”
昭宁帝意味不明问。
“明年若无缘金榜,三年后还有机会再来。
但岳父岳母年迈体弱,不知还能熬过几个三年。”
裴瑕嗟叹一声,掀袍单膝跪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陛下乃是至孝之人,想来应当更能懂得其中寓意。”
昭宁帝沉默了。
他怎会不懂。
他的生母孝慈太后这辈子吃苦受罪,没享过一天的福。
哪怕她的亲儿子当了皇帝,坐拥江山,在她死后极尽哀荣,却也不过是聊以安慰罢了。
一阵漫长的静谧后,昭宁帝缓缓抬眼,神情难辨地盯着殿中那道笔直的清隽身影:“这份恩典朕先留着,待你明年春闱中了,朕再决定是否给你。”
裴瑕闻言,胸膛间那口凝滞之气终是沉沉吐出,俯身叩首:“草民定不辜负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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