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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小厮摸不清季钦这是什么路子,只能硬捱着腿肚子哆嗦带人前行,犹是这样,还听见世子爷在后头嘱咐:“你们几个今儿留下,注意着府上的动静些,若见着有人嚼舌头,随便怎么处置了就是。”
那人到底是侯府的下人,大户人家的暗语还是听得懂的,什么随便处置了,不就是扔乱坟岗么?这般想着,他腿肚子哆嗦得是越发厉害,两条腿越是哆嗦就越是飞快地划拉,也很快就带人到了地儿,“世子,小的……小的没什么旁的长处,就是嘴严实。”
季钦没空理他,眯着眼瞧着眼前的院子,方才熄下去的火登时又焚了起来。
眼前这院子他识得,紧靠着后座房,极阴冷、极潮湿的一个地处,莫说是府上的主子了,便是稍微有点脸面的下人都不会住,现在倒给府上的“少夫人”
住下了。
那徐氏肚子没有墨水,却全是坏水,倒还知道稍微拾掇了下院门,挂了个匾上去。
若用边疆同袍的话说,便是:“驴屎蛋子,表面光”
。
但是来都来了,想必大夫也已往此处赶,再换地方已是来不及,季钦只在门口稍驻了片刻,便抱着阮清攸直接入了院子。
入院之后的景象更加是不堪,看得出来曾有人是想要好生拾掇了,但这整平了的两块荒了的菜地,到底昭示着,此地着实不是体面人的住处。
房门已合不拢,还缺损了好些,仔细论起来大约要比着边地的帐篷还更加漏风,寒冬腊月里,屋内连个炭盆子都没有,大通铺上仅整齐放着一领铺盖,干净、破旧、又单薄。
季钦怒极,反倒没有了大发脾气的欲望,只是为阮清攸盖上被子,而后叫下属递过来自己来时的银鼠大氅,压在了薄衾之上。
掖被角时,阮清攸微微动了下,冰凉的指腹划过季钦的手背。
季钦微愣,尚来不及捕捉,便见那手已无力地落在了榻上。
在榻前不过坐了片刻,季钦坐到了桌前,抬手掂量了掂量茶壶,莫说冷茶,里头竟连口凉水都没有。
若非担心惊着阮清攸,他非要把这粗瓷茶壶砸了顺顺心。
不过多久,大夫来了,请脉之后,简单汇报了下阮清攸的病情,便去开方子了。
虽大夫说得委婉,但季钦粗通医理,听得出来阮清攸这病便是劳累过度,加上日子不济而得。
“留下几个煎药,余下的随我来。”
方才那下人没敢走远,又被抓了壮丁,一路引着季钦进了徐氏常居的院子。
这边与那边,自然是全然不一样的光景了。
菡萏院曾是季钦母亲居住的院子,院子里头的布置都还与十几年前无甚差异,只是少了几株寒天绽放的绿梅,想来徐氏这样的粗人,哪养得活那样珍稀雅致的花?
季钦冷笑一声,抬脚将厚重的木门踢开,屋子里菊花炭焚出的热乎气儿当即扑了他满面。
正逢丧子之痛的徐氏正卧在贵妃榻上,手上捧着盏吃喝,由着丫鬟捏腿,听见门响张嘴正要骂,抬头看见季钦,心头一抖,琉璃盏掉在地上,泼了一地的冰糖燕窝。
季钦冷冷睨了徐氏一眼,抬目在屋内看了一遭,见屋内摆设也未有很大变化,连着外祖父在边关打蛮子得到的战利品——一把镶满宝石的波斯金壶都还摆在原地。
徐氏自是知道来着不善,在季钦未说话的空档里头,心虚地起身,却也是不敢以“夫人”
、“母亲”
自居的,只强撑着问了句:“哪有闯门的道理?你,你来作甚?”
“我来作甚?”
季钦盯着徐氏,似笑非笑。
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徐氏心里越发打鼓,连忙小声支使下人,“快,快去寻侯爷。”
季钦听见了也只做没听见,一撩袍子坐下,吩咐随行:“将这恶妇与本使赶出去,此后菡萏院,除了本使答允,任何人不许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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