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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被地主家遣着长工打了一顿。
这是地主骗人家地的时候惯有的手段。
败一个人,吃喝嫖赌,是最简单不过的手段。
看上了某些肥地,就假模假样让从来一辈子没什么享受的庄稼汉,拉到城里嫖赌几回。
等上了瘾,卖天卖地卖田卖媳妇,基本没有这个赌红眼的人不做的事了。
果然,很快,岑三狗哆哆嗦嗦向老爹说出来了自己欠下的债的数目。
要卖地。
岑老汉挨了打,又堵着一口气,一气之下,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恨得直直瞪着张若华的肚子,连声道:“孙子!
孙子!
生多多的孙子,砍了那老财棍的孙子!”
然后咽了气。
村里媳妇可以买一个,但是爹的瞪腿,是不得不隆重的。
再穷都要有草席裹一裹,否则就是不像话。
埋了岑老汉,岑家越发穷了。
地已经卖到仅剩一口气了。
这其间,张若华说不上一句话。
而岑三狗的酒、赌、穷,使他越发变做一个凶狠暴躁的人,身体也弱了,脸孔不再是从前的黑红,而是黑里透着难看的枯黄,连眼白也黄了。
他每每打骂张若华,词都变作:“你个破我家风水的扫把星!”
只是因为看到她的肚子,他倒不打了。
只是看门狗一样看着她,骂骂咧咧,好像她生了儿子,他就能赌场翻本。
她这时候,通常都不作声,心里只暗暗地想:像村里的几个新妇一样,生完孩子就死了,这样顶好,她就不用受这活地狱了,真地府大概可爱一点。
随即,她又忙忙推翻先前的念头:不妥,不妥。
她去了,把孩子生下来在孤苦伶仃在这个世间受罪吗?还是娘儿俩同时去了快活。
因此她心里常求老天慈怜,一尸两命最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开始坦然后地等着分婠那一天,甚至又蹦又跳地试图堕胎。
只是不成功,才就此作罢。
她这时候还天真,因为从小听了一耳朵的灌输,信天意。
觉得大约是天意不愿她人为地流掉这孩子,因此见不成功,便傻等着分婠那天。
大约请原谅她的痴想,这或许也不算痴想。
在乡下,生子生没了的女人才是大多数。
何况她怀孩子的时候,在岑家吃住的又很糟糕,是个整张脸都发黄的孕妇。
这一天,天边的红日刚刚悬起来,风和醺的吹着,就和岑老汉去的那天一样的清晨,她肚里痛得厉害,哎哟着躺在干草上。
她生下了一个女儿,浑身虚软,像是被马车碾过一遍。
那个刚落地的女婴,在地上的干草堆上细弱地跟幼猫似的哼哼,手脚缩在一起,皱巴巴的,脐带还绕在身上,胎盘污糟糟一团滩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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