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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见他微微眯眼,悠悠一叹:“竹子好啊,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这竹子就像高节贞心的君子,真好啊。”
若此刻洪兆龙在场,只怕立时就要掏出枪来,一枪轰得眼前两个装模作样的男人脑袋开花。
但胡石银晓得自己得忍。
他没坐沙发,而是跪在了茶几前,在李乃军一只手的压力下,签了字摁了印,还仰脸冲领导呵呵一笑。
与李乃军一同走出方宅大门,迎接他们的是洸州立春时节的一场雨,极小极小,雨水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如烟似雾。
“官有官道、商有商道,胡四啊,你也别觉得是官大欺商,其实商大也能欺官么?”
看出胡石银自方才就憋了一肚子暗火,李乃军竟丝毫不怵,还轻描淡写地安慰他,“你要哪天变成了蒋瑞臣,你也可以有警车开道,官员列队,老百姓冒雨欢迎的排场嘛!
到时候我李乃军跪在你面前,亲自给你擦鞋!”
胡石银额角青筋又是一跳,但面上仍不敢露出过分的不悦之色。
他还真见过蒋瑞臣来洸州时的排场。
这些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官员,在蒋瑞臣面前却都毕恭毕敬,而这个李乃军,真就在蒋瑞臣踱步视察于晶臣投资的某粤地大项目时,忽地喊了声“蒋先生稍等”
,然后飞速地躬下身,用袖口替他擦了擦不小心沾上泥水的鞋面。
尽管蒋瑞臣从头至尾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回到公司,胡石银赶紧把好兄弟洪兆龙和红颜知己梅思危一起找来商量。
“你都把字签了,还跟我商量什么?!”
洪兆龙当场暴跳。
这一年“粮票时代”
刚刚在全国终结,谁兜里有一万块,谁就是富甲一方、人人称羡的“万元户”
。
8个亿?天方夜谭。
洪兆龙继续吼道,“我们兄弟都是苦出身,来到这粤地打拼,帮人扎场子、收保护费,好容易有了自己的生意,从开娱乐会所、地下赌场到经营矿山、承包工程,挣的也他妈都是刀头舔血的辛苦钱!
这是要我们把全部家当都垫进去,真当我们新湘军是好欺负的么?!”
“怎么不好欺负?别忘了赵立鹏的下场。”
胡石银摇了摇头,喟叹一声,“官虎吏狼,真是官虎吏狼啊。”
“字都签了,那就瞎造呗。”
洪兆龙翻着眼儿想了想,又道,“狸猫换太子,木板换钢筋,没准这么一换,咱还能从中挣笔钱呢!”
“瞎造也不行。”
没想到对于这最顺理成章的解决方案,胡石银还是摇头,“这工程不是一般的工程,这桥也不是一般的桥,一个举国瞩目的大工程,一座象征粤港友谊的大桥,哪天要是这桥因质量问题塌了,你我的旧账还得被翻出来,你我脖子上的脑袋还是得搬家。”
“大哥,你怎么变得这么瞻前顾后,怕东怕西的?!”
洪兆龙更不满了,哝哝囔囔的都是不好听的大实话,“我劝你也别总想着洗白了,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你还没看清楚形势吗?有些事儿,犯下了就是一辈子的污点,一辈子得受人拿捏,洗不白!”
然而胡石银的看法与自己这位短视的兄弟不同。
他认为,打打杀杀,终究不是一辈子的营生,早晚会被清算干净,能尽早洗白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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