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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
——————
不是所有的生命到来都是欣喜的,更多的只是意外。
绝大部分人是在匆忙中草草成为父母。
另外一些——极少数的一些,是在耻辱和痛苦中到来的。
而很难有什么比在实验室里被强行绑上束缚带,在上百名医生和研究员的监视围观下,一动不动跟各种畸形丑陋的怪物配种更耻辱的。
很难。
哪怕是今天,
只要闭上眼,她依旧可以闻到那些医生、那些科研员身上消毒水的味儿……
他们带着橡胶手套、托盘中放着冰冷的刮宫器械……
他们像检查牲口一样,每天定时检查实验体的子宫是否完美接受了怪物的基因,直到那些怪物的基因货真价实地在子宫内部扎了根——如果没有,就将刺激异种的信息素强行注射进实验体的后颈,重新塞回那些狭窄逼仄的玻璃房,和那些形形色色的丑陋怪物塞在一起。
对很多实验体来说,成功配种比失败要更好一些。
至少后者只需要忍受怀孕时,身体的臃肿,营养的流逝,而不需要一次次重复那些噩梦般耻辱的过程。
而且X-14研究基地的医生和研究员,往往还会给予受孕者一些奖励——他们能够得到一些更好的食物,更换到更宽敞的观察室,拥有简易的单独卫生间。
在那种地狱般麻木的鬼地方,正常的食物和休息已经算得上勉强和“人”
沾边的待遇。
为了活得像个“人”
一点,实验体们得先活得像只配种的母牲口。
很少人知道,自由军如今的领袖也是她们中的一个,曾经。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最特殊也最珍贵的孕体,而她总有办法,让那些人一次次失望地将确认发育不完全的“失败体”
剪碎,从她的子宫里刮出来。
没有一个怪物——畸形的怪物能从她的子宫里爬出来。
只除了一个……
最后这一个。
————————
律若是在查到约克森接触的人,看到屏幕上显示出的人时,明白自己见到明茉,那个生命学派的监理会部长时,那种淡淡的熟悉感从何而来的——如果仔细看明茉的五官,她的眼角、瞳仁形状,其实和一个人有很多细微的相似之处。
只是一个更精致,一个只能勉强算得上“姣好”
。
那个女人赋予了他一半的血缘。
在很早的时候……很早的时候,她曾经带着他匆匆逃上一架宇宙飞舰,在混乱的枪炮烽火中,她穿着一件破旧的人造纤维外套,外套沾满污秽的粘液和灰尘。
她将他藏在大衣下,挤过一群同样臭烘烘的星际流浪者,挤上了飞舰。
那时候她比现在年轻。
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她将他丢在星舰的机舱角落里,头也不回地走掉。
就像所有不幸怀孕的小姑娘一样。
她们养不起生下来的累赘,又下不了狠手掐死还在哭的婴儿,就在黑漆漆的夜晚,将他们丢到垃圾桶或者厕所里,随便他们冻死,或者被拾荒佬流浪汉捡去——对他们来说,一个被抛弃的婴儿卖到黑市也是一笔不小的意外之喜,而那些不幸的姑娘们也能不背负道德折磨地甩掉沉重的包袱。
但律茉是其中比较傻的那个。
也许是幸运,也许是宇宙航行环境太差,挤上飞舰的偷渡客,全都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一个挨一个,挤在狭窄的太空舱里不动弹。
等到深夜,律茉折回到机舱角落的时候,丢下的孩子还没有被捡走。
律若记得她冰凉的手指,记得她沉重凝滞的呼吸,记得她垂着头跪坐在地上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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