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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的时候,天已黑透,傍晚还遇上一场雨,蓑衣也不能全然将雨水阻隔在外,虽时节已是暮春,却逢倒春寒雨,又连日晓行夜宿地赶路,包括他自己在内,几人确实已是疲倦不堪了,这个点城门也早已经关闭,便停了下来,打算在长乐驿过一夜,明早入城,恰好赶上最后一天,也不算延期。
他带的人不多,只两名随行。
何晋因有职务在身,无召不可擅自入京,出庐州便和他分道回了甘凉。
长乐驿里的值夜驿卒态度冷淡,几乎不拿正眼看人,见到金吾卫的告身,态度才稍稍转了些,安排食宿。
裴萧元的屋舍极为狭小,只容得下一榻一案,再多一人都不得转身,且近旁就是马厩,时不时随风飘来一股浓厚的气味。
如此食宿等级,明显属于下下,按制是为最低等级的□□品官吏提供的待遇,吏卒引裴萧元来时,见那两名随行面露不忿之色,自己大约也觉不妥,觑了眼正主的脸色,解释一句,称年初起从各地入京的达官贵人便络绎不绝,他们今夜来得晚,已无别的空房,只剩这一间,能住上已经不错了。
裴萧元并不在意。
家变出京前,他也曾有过可比王孙公子的生活。
长安如何繁盛如花他知道,长安世情轻薄人面高低,他也不是没见识过。
一个寻常金吾卫的告身,在别的地方,或也有些分量,但在天子脚下,这间为帝都值守东门户的长乐驿里,真的不算什么,更不用说,他这几人风尘仆仆排场全无,一年到头看惯王侯宰相王孙公子往来的长乐驿卒,怎会放在眼里。
他安之若素,随从也只能作罢。
裴萧元知二人跟着自己连番赶路辛苦,命都去歇了,自己也进了屋。
刚换下湿衣,听到叩门声起,开门见是此间驿丞来了,身后跟着刚才接待自己的驿卒,只是对方与片刻前判若两人,神色惶恐。
裴萧元一露脸,他便告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得罪,裴郎君饶恕!”
裴萧元略困惑,望向驿丞。
“敢问郎君,可是甘凉道威远郡郡守裴公裴冀府下的云骑尉裴萧元?”
裴萧元应是,问他什么事。
驿丞抬脚,重重踹向身旁那个驿卒,将人踢倒在地,这才转向裴萧元,连声解释,说刚才自己不知道他到来,以致怠慢,是为不敬,特意过来赔罪。
虽然屋舍确实紧张,但今夜还有一间备用的上舍仍然空着,请他挪步改住过去。
上舍是为三品以上的高官而准备的。
裴萧元笑了下:“何敢僭越。
我住这里便可,不过一夜而已。”
驿丞再三地请求,他不为所动,只好作罢,改而为他换上香炉明烛,热茶热水,洁净寝具,这才退了下去。
长乐驿先倨后恭,令人费解,但他为赶最后期限,行路疲乏,也就不去多想这些身外之事,收拾完便就寝,很快入睡。
不知过去多久,忽然门外又传来几下叩门的响动,那声音很轻,但他还是立刻惊醒,出声发问。
“外面来了宫中之人,请裴郎君出去相见。”
驿丞的声音响起。
裴萧元慢慢睁眸。
“宫中哪位?”
“司宫台的执事——”
“便是袁值,袁内侍。”
怕他不知对方是为何人,驿丞又低声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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