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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军痛苦背诵,从头到脚散发着六亲不认之气,令史一时踌躇,虑及请款者来自丰海,正是骆氏寄庄之地,这便屏着呼吸,又小心地提示了一句:“来者是丰海县尉薛抱玉,说是要疏浚金沙河支流的隐渠,县里没钱,过来请一笔专款。”
一提丰海,骆参军果然转动脑袋,看了过来。
“你去告诉他,士曹的款子,就算是喂了狗也轮不到他,教他有多远滚多远!”
“……”
“还不快去!”
“诺!”
令史领会了骆参军的意思,滤去“喂狗”
、“滚”
等粗鄙之言,将原话整饰一新,转述给丰海二人:
“金沙河支流离着运河有十万八千里,疏浚隐渠也算是漕运,在你们家后院打口井算不算?既是灌溉农田,那便是地租的勾当,要找也该找仓曹!
二位请吧,公务在身,恕不远送。”
·
回程是灰呛呛的路,灰蒙蒙的天,灰秃秃的枝头立着灰不溜秋的丑鸟,灰扑扑的一匹瘦马驮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
秋风卷着尘沙,枯叶打着旋,抱玉迷了眼睛。
她边揉边想:这点事算什么,女子科举难不难?做官难不难?这都已经闯过来了,世上还有什么事办不到?若是官路那么好走,岂不人人都当了宰相?若是人人都能当宰相,那我薛抱玉便不当了,定是要去做另一件更难、也更有趣的事了!
再说,临行前不是已经有了空手而归的准备了么?来时两手空空,回时亦两手空空,没有任何损失。
也不是没有——除了往返两趟的草料钱,一宿的邸店钱,十来顿伙食钱,流水似地往外送出的荷包还有几日大好的光阴外——没有任何损失。
这都不算什么。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周泰见县尉瘦削的背忽地弓起来,一抽一抽,还以为她是吐了;拍着骡子上前,正欲问候,却见县尉猛地仰起脸来,嘴一咧,竟冲着迎面而来的风沙嚎啕大哭。
一片不长眼的枯叶误入县尉之口,县尉呸了几下,没有呸出去,索性咬牙切齿地嚼起了枯叶,嚎得更大声了。
周泰无比震惊,想好的安慰之辞全都噎在嗓子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朝一日,我若为杭州刺史,就把他们都剁了喂狗!
……咳咳……”
县尉的嚎啕里夹杂着一些美好的愿望,被秋风呛成了一连串的咳嗽。
周泰叹口气:“少府呀,少府!”
抱玉这才想起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自觉脸上无光,只好狠夹了一下薛太白的肚子,大喝了声“驾!”
主人方才嗷嗷大叫,薛太白竖起耳仔细聆听,以为是驴语抑或骡语;正新奇,忽然得了冲锋的号令,当下便意气奋发,尥开四蹄,长鸣一声,一蹿直入风尘之中!
周泰呆了半晌,后头高喊:“少府等等卑职!
等等卑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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