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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双玉近乎句句反问,她强势的状态总是能随刻即来,“你哥一天在医院里躺着你一天不安心,你让杜冬怎么想?人嘴上不说人能总不说么?人现在有老婆马上就有孩子,人麻烦的事儿不比你少你能心安理当甩手掌柜不管么?”
乔奉天张了张嘴,“我能顾上。”
“顾得上顾得上,哪有嘴张一张说的那么容易。”
林双玉把毛巾往大桌上一搁,“凡是哪有你想得那么轻松?我在为你想,我在为你考虑,趁我能跑能动能出一把力是一把,你看你阿爸个样子,那不就是哪天一闭眼一口气儿的事儿?等我也入了土了你哥这担子不还是你身上的?你现在不能总顾着眼下,你得往后想!”
“不行,家里条件不行,万一有什么——”
“你阿爸当年两次手术,不都是我在家一把屎一把尿照顾的么,你在这儿忙你自己个儿的生意,有谁帮我洗过一双袜子烧过一顿饭?今儿我说句不客气的,我照顾人经验比谁不足够些!”
“我说万一!”
乔奉天看着他进厨房去关灶上炖着瓮汤的炉火,紧跟着往前走。
“那不有镇医院么!
咱们家这个情况,奉天啊,你搁心里好好想想,还有给你想万一的余地么?好,是你哥的命,不好这么一辈子摊着躺着,也是他的命。”
乔奉天觉得她说的没错,一条条一句句,几乎是能说服他的理由。
可他这个不情愿是主观的,是莫名奇妙且找不到一例供以辅证的注脚的。
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错觉,他觉得他一旦放林双玉和乔梁走了,他能回郎溪的最后一条路就断了,是真正的无依孤独,陡然一人了。
林双玉把汤小心翼翼盛进保温桶里,细心擦干净了边边角角沾上的不明显的油渍,抿嘴了片刻,叹了口气,“奉天。”
乔奉天做不出适宜的表情,一时像木讷着似的看她。
“你要觉得辛苦,觉得一个人在利南不顺畅不舒服,就回郎溪。”
林双玉解开腰上的围裙卷成一条,掸黑绒布鞋面上的一粒粒灰苍苍的粉尘,“累了就回家,回家好好过日子,话都让别人说去,日子关上门总归是自己的。
在家里,找个工,踏踏实实,再结婚生个子,比什么不强些……”
林双玉眼白微黄而淡淡浑浊,示弱与与讨好也像罩了一笺熟宣似的不明显,“你干不干?”
乔奉天倚靠着门框,喉咙一天都在不由自主地紧。
郎溪很好,鹿耳山上连片的翘枝雪松,丰茂苍翠,原野麦田也像是一眼望不到头似的,夏绿秋黄;郎溪夜里也美,利南看不到一颗星子的蒙蒙夜,郎溪满天幕满苍穹,望不完数不尽;郎溪清池是地标,是象征,是嵌在鹿耳山下的一颗幽深的眼眸,曾经也是他关于家的概念的一笔隐喻。
只说它美的去处,他记忆里曾有的,没沾上霾的轶趣,乔奉天都记得,也说不完。
可谁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水面上划不出痕,再深重的一指勾过去也能片刻消弭掉印记,可滴了墨就不同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澄再长再久都污浊不清澈,都是令人心有余悸。
“我不愿意。”
林双玉的示弱肉眼可见的熄了,她沉默地继续手下的活计,合上了她启开的那条细细窄窄,蜿蜒在壁上的有光的缝。
“……哥不留在小五子身边怎么行,小五子没阿妈,阿爸也不在身边,他怎么好好念书?”
“回,一块回。”
林双玉绕过乔奉天,提着保温桶走出厨房,“伢儿搁你这我不放心。
真是块儿金子哪儿都能能发光,哪读书不是读。”
他她冲着里屋的房门,“伢儿,走了,给你阿爸送点儿汤去!”
“不行,不行!”
一根线都没留了,乔奉天一旦松手,就谁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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