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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要坐下,一只绣鞋飞过来,将凳子踢翻到一边。
阮木蘅霍地抬头,目色陡然一厉,手一捞顺势端起脚下的一盆水,干脆利落地泼到芷巧身上。
动作行云流水到一众人全都没反应过来,稀稀拉拉还零落着几片讥笑,尔后才后知后觉地倒抽冷气。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芷巧姑娘,我这一盆水可谓大方罢,够报答你昨日那一瓢了吧!”
阮木蘅冷冷地扫过怔愣在原地的一众人,凌厉地盯住人中浑身浇透的芷巧,在对方龇牙咧嘴尖叫着“贱人你敢泼我”
冲过来时,猛地将手中的盆重重往地上一砸。
更加凶狠地道,“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若有不长眼的,惹到我头上,宫正司里折磨人的手段我可一件都没忘,到时别怪我全招呼出来,一样样施用在你们身上,扒了你们的皮!”
声音狠如锤鼓,一时便震慑住所有人,又有她昔日如铁面罗刹一样的恶名,连芷巧都不敢再上前,憋闷地气红了脸,毫无底气地跺脚留下一句“你别嚣张,我让大嬷嬷收拾你”
,便哆哆嗦嗦淋漓着水和其他人远远绕着出去。
阮木蘅忽而绽开笑颜,真真是叫得响的狗不咬人,吓唬一下她们而已。
翻过凳子,垫上一包衣裳,低下头,继续安分守己地洗衣裳。
这一洗,便到天光黯淡下来,洗衣房里人全都走完了,她盆里却还剩着一条条数不清望不到头的丝绦轻纱,仿若她的命运,纠结又不见方向。
阮木蘅索性就罢工不洗了,回宫后,不论是在女官院被打,还是罚到了洗衣房,她都有一种不怕死的气势,反正光脚的不怕湿鞋,都已经回来了,又是赤条条一身,不过搭出她这条本就轻贱的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坐到昏暗的角落里,腰酸背痛地靠着墙,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已经积起的厚厚一层雪,从怀里摸出两个午饭时留下的馒头,一口口味如嚼蜡地咽下去。
待吃完,肚子胀起,她摸黑出了洗衣房,外头雪光照路,她走得沉重又轻巧,没有回住处,猫似的地在墙角的黑影中遁出浣衣局的大门。
浣衣局在内廷的西北角,西北角也有一道玄胜门,和内西门一样是贱门,宫里的小厮婢女犯了事,又不便在慎刑司用刑,又怕玷污了皇城的尊贵的,便架到这门外用猫刑,或乱棍打死。
虽如此的可怖不堪,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道门通往皇城之外。
阮木蘅轻步躲到玄胜门侧的监门院旁暗影里,冻得僵冷地潜伏等待。
一直等到门处换班,看好时间,见七八个侍卫从监门院内骂着娘,低低交谈着出来,因为正入夜,门里没人进出,也没人监管,松松懈懈地与要下班的人混闹两句,才悄然地站好守门。
阮木蘅又盯了一阵,动了动身,回到住处。
大通铺的下人寝房里,劳累了一天的人基本都睡下了,偶有几声哼哼唧唧和磨牙在房中响起。
她悄然滑入内,挨到自己的床上,一摸是冷硬硬的床板,却不见了床垫被褥,想都没想再次开门出去。
小院子里花台处,一卷被褥已积了一层雪,拍了拍,重新抱着入内,翻出干燥的面里,裹紧冰冻如尸孑然无依的身体,努力迫使自己睡着。
………第二日起来,雪停了。
化雪的天气,比下雪时更潮湿阴冷。
阮木蘅抱着捂一晚都未焐热的身体踏进洗衣房的门,心中不由叹息,她这算从高处零落成泥碾作尘么,混了十几年,又混回去了。
苦笑闷叹着,随意挑眼扫向早已进来洗衣的浣衣宫女,惊诧地发现,昨日对她冷嘲热讽,捉弄呵斥的人一见她,如老鼠见到猫一样,觫觳地一颗颗低下头颅,连对眼都不敢。
阮木蘅暗笑,至于怕成这样么?不过声气大点儿恐吓了两句。
可等到督责查人的大嬷嬷进来时,她不由对她们畏如蛇蝎的表现起了疑。
本来她昨晚没洗完衣裳,照例是要罚的,那嬷嬷却不闻不问,对她丝毫不惩戒,更奇怪的是,芷巧没到,那嬷嬷也一句问话没有。
阮木蘅纳罕地闷头洗到晌午,吃饭时,仍旧没看到芷巧,揣测着忍不住问昨日和芷巧同行的人。
那宫女被她逮住,缩起脖子颤颤地一抖,想跑又不敢跑,低头吞吞吐吐道,“芷巧,芷巧她一大早就被大力太监拖走,去了……去了玄胜门。”
说完避瘟神一样弯着腰要跑。
阮木蘅心中一沉,眼疾手快地拽住她,“因为什么?”
那人目光一颤,“说是昨夜里偷了某一位娘娘落在衣裳里的一块玉,盗窃是大罪,便被拉去用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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