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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在丹阳郡城外,大军就地扎营犒赏。
军中杀猪宰羊,酒水不禁,处处火杖通红,呼喝划拳之声,伴着欢声笑语,响彻辕门内外。
“喝!”
“咱们拼死在前,他们连叛军的脸都未曾见着,每次功劳最大的,却是他们那些人!”
“李别部,兄弟们轮个敬你!
你敢不敢接?”
在大营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火杖裹着桐油,烧得啪啪作响。
跳跃的熊熊火光,映着一张张泛出酒气的赤红面孔。
一群军中低级军官和兵卒正围着李穆,争相向他敬酒。
望向他的目光,敬佩之余,更是带着愤愤不平。
每战逢胜,军中论功封赏,这是惯例。
此前一战,临川王自知已无退路,宛若最后的困兽之斗,愈发负隅顽抗。
他的手下,依旧还有两万经营多年的兵马,且占据地利之便。
倘若当时不是李穆一骑如电,神兵天降般杀入敌阵,带回了本要成为刀下之鬼的高氏高桓,彻底打乱临川王阵脚,又令朝廷军士气大作,抓住机会,趁对方来不及结阵便发动猛攻,叛军斗志瓦解,兵败如山倒,原本,这将会是一场浴血鏖战。
不到最后,谁也不敢断定胜负结果。
那日,那片一望无际的古野战场地里,两军对阵之间,他执坚披锐,以一柄长刀,一面铁盾,硬生生撕开前方的血肉人墙,令马蹄踏着尸身前行,教敌军破胆丧魂,退避三舍,以致于最后竟无人敢挡,只能骇然看着他在身后弩箭的追逐之下,于千军万马之中,带回了高桓。
但凡当日亲眼目睹过这一幕的人,哪怕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此刻想起,依旧令人热血沸腾。
李穆虽不过一别部司马,年纪也轻,但从军已是多年,生逢乱世,天下战乱,说身经百战,毫不夸张。
从初投军时最底层的士卒坐起,到伍长、什长、百人将,直到两年前,以二十不到的年纪,便晋升为能够拥有私兵营的别部司马,靠的,就是一战一战积下的军功。
在许氏经营的这支原本驻于长江上游的军队中,提及骁勇善战的李穆,几乎无人不知,加上敬他父祖当年之烈,他在军中下层军官和士兵的中间,原本就极有号召力。
从他担任别部司马之后,士兵无不以能加入他的别营,成为他的私兵为荣。
他手下的那三百士兵,个个铁血,无不勇士,同帐而寝,同袍而衣,每战,和他一同舍生忘死,冲锋陷阵。
但,直到半个月,那一战,才真正奠定了他在士卒心目中的那令人仰望的如同神人的不二地位。
英雄血胆,威震三军。
此战,莫说独揽头功,便是称之为一战封神,也不为过。
但今日论功封赏,他却只从别部司马升为五部司马之一的右司马,而之前原本空缺出来的一个众人都以为此次非他莫属的仅次于将的都尉之位,却落到了另一个数月之前才来不久的士族子弟的头上。
嘉奖令下发时,李穆所领的三百营兵为之哗然,其余士卒也议论纷纷,颇为不平。
几个胆大的什长,要去寻杨宣讲理,却被李穆阻拦。
众人见他自己全不在意,这才作罢,但心中不平,始终不消,今夜才仍以“别部”
旧号呼他,以示强烈不满。
李穆面上带笑,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和争着向自己敬酒的士兵共饮。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莫道巷陌少年穷,风云际会化亢龙!”
渐渐地,不知谁起了头,周围开始有人以刀背相互击打为节,唱起这支始于古越国的越地之歌。
合者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歌声和着令人血脉贲发的刀击之声,波澜壮阔,慷慨激昂,随着夜风传送遍了整个营地,引得远处那群自聚饮酒作乐的出身于士族的军官嗤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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