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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整个常府都在给廊柱重上油衣,墙面也顺便用青石灰重新抹过,待到青石灰上了墙,常老爷又请了画工来绘图。
花竹和常阳这一群孩子们无事可做,都挤在院中打打闹闹跑来跑去,和漆柱画墙的雇人还有端桌抬凳的小厮混们在一起,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等到傍晚,常老爷叫所有孩子到自己房中听训,花竹看管家一路上眉头皱起,嘴角下拉,顿觉事情不妙。
他迅速在心中回想一遍今日自己做过的事情,虽想不出什么错事,但心中却仍旧忐忑难安。
花竹走进院中,小心翼翼地站在表姐常月身后,他放缓呼吸,恨不得隐身在人群里。
静待了一会儿,见众人皆无声响,花竹便又低着头斜睨了身前的常月一眼,看她也是耷拉着肩膀,缩着脖子,于是更加战战兢兢起来。
待到常老爷含怒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来时,花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你们看看这墙上的手印是谁的?”
花竹抬头顺着常老爷的手指看过去:墙中间半干的青石灰上,赫然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当当正正印在常老太供奉的佛龛下面。
那个手掌印不大,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常老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叫来家里的孩子们问话。
看到这个手掌印,花竹心下一松:不是他,他没有扶过这面墙。
他站得直挺了些,却并未出声,想着等事主站出来承认,好了结了这场风波。
如果他太快站出来否认,反而容易被人栽赃心虚,花竹在这种事情上吃过几次亏,于是只缓了缓僵硬的身子,不发一言。
可是过了好久,四个孩子中,没有一个人承认,都只是喃喃说着“不是我”
,“不知道”
之类的话,花竹也只能跟着摇头。
常老爷见他们这样,怒气更盛,板着脸训斥道:“是谁弄上去的?现在不承认的话,等下查出来是哪一个,我就要去请家法了。”
花竹听着心中一颤,见仍旧没有人回应,身体又开始发僵,他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如此大,就好像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一般,于是他立时不那么确信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此事,但万一是他忘记了怎么办?万一是他当时玩儿得太忘我了,手印在墙上儿不自知怎么办?
花竹越想越心虚,几乎都要上前去承认是自己了,却又在心中保持着一份不甘的清明:他不记得自己做过,真的不记得,还是再等等看吧。
见还是没有人主动认错,常老爷气得说话都拔高了腔调:“好!
都不承认是吧,你们就一个个把手伸上去,对比一下手印。”
听得这话,花竹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都抖了起来,又不敢低头看,生怕被人瞧出心虚。
他紧盯着墙上的手印,想着万一它和自己的手掌重合要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是罪加一等了吧,如果辩解说不是自己,会有人相信吗?
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紧张和慌乱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常云的额角已经滴下了两粒汗珠,自然也没能看到他忽然背到身后绞在一起的手。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那厢常云又下了几颗汗,众人仍旧约好了般一动不动,就连常老爷都不再催促。
常老太见状走了过来,她瞧见众人神色,扯了帕子上前给常云揩了一把额头,对常老爷说:“等下要用晚饭了,让孩子们去洗涮下吧,明天漆工来了再补就是了。”
众人心下一松,又听见常老爷重重的一声闷哼,都如获大赦般回房去了。
隔了一日,常云身边的侍童被发卖了去,说是因为照顾小少爷不周。
常云虽不是长孙,却是长房唯一嫡子,常家自然千娇万宠,加之他在这一辈中年纪最小,长辈也觉得多些爱护和照顾理所当然。
于是走了一个侍童,又补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专门给常云使唤,另一个则放在了院子里。
午饭时,常老太在席间跟众人说道:“昨日来了两个小厮,一个给了云儿,另一个就给花竹用吧,正好补了田妈妈的缺,你也不必每日思念了。”
她停下来看了花竹一眼,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们兄弟三人常在一起,下人们也理应相互照应着,那小厮就先放在院子里锻炼几日。
今年花竹也入了学堂,可以学着自己做些事情了,我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必学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公子们。”
花竹听了这么一番话,心中酸涩,一口蒸饭梗在喉间。
倒不是为了多一个或少一个使唤的人,而是常老太那句“补田妈妈的缺”
伤了他的心。
就好像,一个对他那么重要的人,在这府中根本不值一提,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那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再在饭桌上随口提一句,她的位置就被人替走了。
花竹心中恨不得大喊大叫:“没有人能补田妈妈的缺!”
但他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悦,反而依礼起身向祖父母道了谢。
一顿饭吃得煎熬,花竹回院便瞧见一个身着小厮服饰的少年束手站在连廊边,他身上的短褐大概是别人换下的,不仅大了一圈,袖口和肩肘处还打了几处不新不旧的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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